凤倾狂将帝决的这句话听在耳里,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跳。
她之所以与苏家两兄弟一同来这百里城,便是为了调查这百里城饥荒之故。
她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也清楚个大概,这之前的凤倾狂便是带着苏锦从百里城一路厮杀回了京都,也应该是为了调查这百里城闹饥荒的原因。
现下,帝决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
实则是在暗地里告诉她,想要知道饥荒的原因,那就问顾长风。
只是苏锦来过这顾府,也没有带出有用的消息。
不对。
凤倾狂眉头一皱。
不是苏锦没带出有用的消息,而是他们都不知道苏锦知晓什么。
以往的凤倾狂不知道,现在的凤倾狂更加不知道。
“我是城主,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顾长风轻声说道,有一丝玄机的意味。
他侧头,看了一眼那玲珑窗格处,那纱帘遮住的光线越来越黯淡。
“风九,你可知光明与黑暗的关系。”
顾长风看着那窗纱遮住的渐暗的光线,问向坐于一旁一直沉默的凤倾狂。
顾长风的眼眸直视着她,有了丝逼人的意味。
凤倾狂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丝笑,那精致的容颜在那朦胧的光线下,有了这么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
“共存。”凤倾狂轻声说道。
“光明与黑暗,共存。”
她说出这句话,带着笑意看向顾长风。
顾长风的唇角也是勾起了笑意,那眼眸别有深意的看了凤倾狂一眼。
“能有如此想法倒也是个有趣之人。”
他说着,便是又转头看了眼那窗格的朦胧光线,光线渐弱。
天光越来越暗,一声轻响。
却见顾长风指尖微动,那窗边檀桌上的青铜烛台,亮起了一丝火。
“你今日来就为了问百里城的饥荒。”顾长风微微摇头,“我所知道的你,可不是这么爱管闲事之人。就算这变成死城一座,你也不会给一个悲悯的眼神。”
“难不成这城里突然出现了让你感兴趣的东西不成。”
顾长风似真非假的说道。
帝决手腕微动,便是收回了那琉璃酒盏。
烛火摇曳,颤出了一丝光亮。
“我只是好奇百里城的晚上与白日有何不同。”
帝决说罢起身,那衣袍带起了一丝微微的风声。
凤倾狂见得帝决起身,也跟着起身。她想迈步至内室,抱出铁蛋,但是那脚步一动,顾长风却是开口了。
“风公子,孩子就放这里吧!待会再回来抱就是。”
顾长风的语调有些软,那眼眸里看似善解人意的笑意让凤倾狂迈不得一丝脚步。
她还未弄清楚帝决来这里的目的,也不好凭空添乱。
她眼角瞟了帝决一眼,看到帝决站在那门口没有说话亦没有任何动作,心里便微微的放松了些许。
“也好。”她笑着点头。
与此同时,帝决缓缓拉开门时,微微侧头。
“同游如何?”
顾长风听到帝决的问话,眼底闪过一丝诡秘的光芒。
“不甚荣幸。”
三人一行便是从那顾府出来。
夜晚的百里城,颇有些笙歌妙舞之味。
凤倾狂心底讶异,这白日里荒芜萧条,夜里却是歌舞升平,似乎每家每户人都出来狂欢似的。
街旁的酒楼店铺,虽然用不上摩肩接踵这些夸张的词语,但是人却也很多了。
最重要的是,一点都不像是闹饥荒的样子。
朝廷上所说,百里城饥荒之祸,百姓饿死千人有余,良田颗粒无收。
除了白日时分那荒凉的样子有几分闹饥荒的意思,这夜晚笙歌处处,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顾长风,你将这百里城当成是自己的了。”
三人走在那灯火通明的路上,帝决淡淡的说道。
“我是城主,这百里城自是我的。”顾长风毫不犹豫的回到,那眼眸里盈满了笑意。
凤倾狂静心听着帝决与顾长风的对话,她觉得帝决话里有话,绝不是表面意义如此简单。
况且这百里城也太过诡异,白日与夜晚,如此迥异。
她又想到顾长风此前问的那句话,光明与黑暗是何种关系。
光明伴随着黑暗,黑暗后自然会有光明。
这百里城到底是如何一个情况。
让‘凤倾狂’葬身的初始地方,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顾乘风若在……”帝决突然低低出声,那声音里似是有那么一点低叹,却又转瞬即逝。
顾乘风?
凤倾狂微微挑起了眉梢,她方才应该没有听错,帝决说得是另外一个名字。
她眼角瞟向顾长风,顾长风在帝决这声低语之后,像是那面具被戳碎,那心底深处的一方伤疤被撕裂。
所有的伪装都荡然无存。
那眉眼间没了盈盈笑意,眼里有了漠然。
“乘风。”他低声呢喃,如泣如诉。
凤倾狂听得这声呢喃,心底不知为何有了一丝微微的遗憾之意。
正巧此时,有一头戴碧云钗的富家小姐携着两名婢女面对面朝凤倾狂走来。
三名女子边走边低声说着话语,与凤倾狂擦身而过,连袖摆都是稍稍碰上了些许。
凤倾狂眼眸微眯,眼底有了一丝红光流转。
她终于知晓这夜晚的百里城有何种的不对劲了。
“帝决,我怕铁蛋待会醒了,又哭个没完。我先回顾府将铁蛋抱上吧!”
她停下脚步,轻声向帝决说道。
那话音还未落下,那先前与她擦身而过的富家小姐,却发出一声惊叫声,那尖利的叫声响在凤倾狂的耳畔。
她的眼里映出顾长风那温文尔雅的笑意,那儒雅的笑意在那灯火通明尖叫声处,显得异常诡异。
凤倾狂依着那声尖叫,转头。只见那头戴碧云钗的富家女子披头散发的向他们奔来,那双眼呈现出一种灰暗的颜色。她奔向凤倾狂,却在要撞上之时,直直穿过了凤倾狂的身体。如同那无声之物一般,穿过,却没有激起任何风浪,没有吹起凤倾狂的发,亦没有撩起她的衣。是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知晓不对劲了。先前,当那女子带着侍婢与她擦身而过之时,明明是碰到了她的袖摆,她却感觉不到有任何触动。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人是假的。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海市蜃楼。那富家千金尖叫着,那发髻上的钗摇晃着,已是要掉下,发丝凌乱,在凤倾狂的眼前冲向那一旁的酒楼里。一瞬间,所有的人似乎都收到了讯号一般,本是和乐笙歌的气象,变得慌乱起来。尖叫声,打砸声,哭喊声。四处燃烧起黑色的火焰,成片的烟雾笼罩夜空。每个人从那光线亮丽的样子变得蓬头垢面,还有血污满面。如同蝴蝶效应一般,所有人的眼眸都成了灰色。然后,互相撕咬。凤倾狂眼底一丝异色划过,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顾长风。
顾长风的唇角却有一抹似笑非笑,那眼眸淡然的看着面前的景象,那眸色深处却暗藏着不知名的神色。
一切都是无比的诡异。
恍若是穿越了时间与空间,他们身临其境一场名为厮杀的电影。
凤倾狂看着顾长风那冷漠的笑意,忽然明白了帝决所说的话。
顾长风将百里城当成了自己的城,自己的所有物,如同玩具一般。
这一场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血肉横飞的场景,只是顾长风设定出来的。
这一段海市蜃楼的景象,如同一部已经存好档的电影,在他们的眼前一一播放。
所有的人都已经没有人性,在重复着撕咬的动作。
“无趣。”
帝决袖摆一挥,便是转身迈步,欲离开。
顾长风摇了摇头,“不是想知道百里城为何闹饥荒吗?何不继续看下去。”
凤倾狂听到顾长风所说的话,心里一动,便是轻轻拉了拉帝决的衣摆。
帝决察觉自己的袖摆被凤倾狂拉住,那迈步的脚步又是悄无声息的收了回来。
顾长风将那目光移到凤倾狂的身上,眼眸里有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凤倾狂看着那眼前一片狼藉的场景,所有人都互相撕咬着,自相残杀。
忽然间,从天而降一群黑衣人,将那些自相残杀的百姓全部点火焚烧,尽数屠戮,整座城池一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当天光微亮之时,那些黑衣人如同在清理战场一般,打扫着灰烬与散落各处的残肢。
有一个人,正在清理那未能焚烧完全的尸体,那也称不上是尸体了,只是些残肢。
黑衣人蹲在那里,仔细清理,他的背后,有一只手状的骨爪,突然直立,狠狠抓向他的背。
凤倾狂看得这里,眼眸一闪。
只见那黑衣人闷哼一声,便是将那骨爪扯下来,背上立马沁出了乌黑的鲜血。
那黑衣人的眼眸有一丝灰暗滑过,他伸手连点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那眼眸的灰暗也是转瞬即逝。
四周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一角落的情况。
一群黑衣人清理完毕后,便是乘着飞马兽离开。
路途上,那被骨爪抓出伤口的黑衣人,数度晕厥,却称说自己只是疲劳过度。
当他们飞行到一个目的地后,便是将飞马兽停了下来。
像是完成任务般,各自散去。
而那被抓伤的黑衣人,则是来到了一所城门处。
城门高耸处,三个字,百里城。
凤倾狂眼眸一沉,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想告诉我们,百里城被感染了。”
她的眼里有了那逼人的光泽,压迫无比。
顾长风如那一汪水一般,只是噙着那笑意微微摇头,不言不语,将凤倾狂的逼迫轻易解了开去。
他轻轻挥了挥手,如那镜花水月一般,那景象便是消散开去。
百里城依旧是空空荡荡,只有一两盏破败的灯笼里亮着点点火星。
夜风吹过,卷起路途的荒凉。
“不必惊慌,这只是百里城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只是乏闷之余,便用这景象来解解闷,不是另有一番风趣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