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醒来的第二日,在尹君月给她包扎时,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整夜疲惫的乌青,心念不忍,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谢皇上。”而后,便惹来了尹君月的挑眉隐怒。事后,她不由兀自叹息自己竟也成了缩头乌龟。
今日,是她醒来的第三日,凭着大内秘药的圣灵,还有她自己的饮食调理,背后的伤处已经不疼了,只是被刀剑刺穿的左臂还是隐隐作痛。据宛若所言,若是想要行动自如,至少也要三个月。
此时,寝宫里已经燃上了明亮烛光,明玉下意识的看向墙角的滴漏,以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到了。
脚下不自禁的往门口挪了两步,又觉得不对,转眸看到书桌上摆着的纸墨,她走过去,一手磨了些墨,而后提笔。
她本想写个“静”字,可又担心回头他看到了猜到她的心乱。她又想写自己的名字,可偏又下不去笔,最后索性便挥写出了一个“睿”字。
点点清风下,那个“睿”字便好似变化成了那个口口声声唤着她的男孩儿。
明玉的脸上不自禁的浮上一抹笑,手中的笔也不知不觉的放了下来,覆上了自己的腰腹
突的,脑中猛然清明,她抬头。那道熟悉的明黄色身影正站在桌前不远的地方,眉宇含墨,淡然似水,风尘绝代。
只是明玉这抬眼一瞥,却好似转眼千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的放下手。
“在做什么?”尹君月像是不曾留意之前的异样,更不曾发现她的慌乱一般,嘴里问着,脚下就已经走到她身边,幽深的眼眸在她的面上转过一圈,方落到那张纸上。
明玉方反应过来,张手便想要把这张纸揉了,只是到底因为受伤,动作不便,让尹君月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久违的碰触一霎那好似连心间都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还没来得及所有动作,尹君月樱红的唇角微勾,口中吐出两个字来,“尹睿”
什么?
明玉霍得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那混着桃香的龙涎香肆意鼻端。
“怎么?我说错了?”
尹君月眉眼含笑的看着她,一时,好似雪花尽散,百媚重生。就连之前她心中千百的怨恨好像都瞬间消散全无。
“可以吗?”明玉晃了下神,怔怔的说出这三个字来。
尹君月看着面前女子的眼里已经全无了前几日的疏离,只觉得满心悦然。他点头,拉着她离开了书桌。“他是你的孩子,只要你喜欢就好!”
她喜欢就好?
明玉觉得眼前又是一阵恍惚,只是被他握着的手掌当中传递过来的温暖像是春日里的暖风几若暖入心脾。
“只是名字吗?”
直到听到自己耳朵里灌进这样的话来,明玉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又是说了怎么样的话,只见拉着她往前行的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前往,一直到了床榻边上,才回头看向她,一贯柔美几乎妖孽的眼睛里透出异常清冽的颜色,“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乖乖上药!”
明玉咬唇,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意,最终只柔顺点头。
包扎的布条掀落,那处伤口比起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已经轻了许多,先前的狰狞也消失的七七八八,若非是那里还传来清晰的酥麻胀痛,她还以为那里不过只是寻常小伤。
他的动作依旧轻盈,依旧小心的生怕她痛。
此时,也依旧寂静。
她看着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胳膊上翻飞,目光不自主的爬上了他的面庞。
即便此时看上去他仍俊逸非常,可眼底里的血丝却是清晰可见。想到宛若曾经告诉她的那些让她感动的情事,心头汩汩的又是酸胀,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受伤的是他,她又能否做到和他一样?
只是别看他现在对她好像异常温柔,可就是用脚指头想,他应该也还是恼怒的吧!
想着,明玉不由得瞄到他的眼底,似乎他并不曾注意到她的目光,深邃的眸光中便只有她伤处的倒影。
明玉咬了咬唇,在他在她的伤处最后包扎成结的时候,说道,
“对不起。”
尹君月手指微微一颤,凝神的目光微动,这才落到她的面上,却是一派清风淡然的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浅笑,尽管这笑丝毫不达眼底。
“对不起什么?”他丢出这句话,低眉把她肩膀上的衣衫扯上,轻柔的给她穿上,口中淡淡的说话间,只像是说着天气如何的口吻,“是因为你教自己受伤?私自出宫?还是说引出了那些人让朕方便行事?啊,若是后者,朕感激你来来不及,为什么要你委屈求全?又或者说”
说话到此时,尹君月又再度抬头看向她,唇角的浅笑柔和无边,“玉儿你后悔了?想要朕不要追究那另外一波刺客?”
“我”明玉急急的张口,好想告诉他,他说的都不是她的本意,可话到嘴边,又只能生生的停滞。
看着她仿佛如鲠在喉,尹君月又是清浅一笑,“若是你以为朕让你看折子,便是想要利用你,那就真的是看轻了你自己……”还有朕。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是凭着她的聪慧,应该明白。
终究,明玉抿住了唇,心下一片慌乱。
若是他说的这些,哪怕有一点儿不是她所想的,她都不会让他有机会这样的讽刺她!
可是这个妖孽,还是一如她所知道的聪明狡诈,一句废话都没有的戳到她的心口上。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她看了那些折子,知道当中朝政局势便犹如她所知道的那样,是被两相和帝王三方制约而衡,至于端王又似乎和那边的关系都好的很,换句话说,也便是说若是端王决意站到哪边,哪边就有可能在朝中做大。而端王的势力慢慢扩张,又是和两相的纵容还有南诏司马大哥的相助脱不开关系。
所以,她便知道这帝王如此雷霆手段处理朝政的意图。因为若是她,她也会这样做。因为帝王是决不允许任何臣子在自己的朝堂上呼风唤雨。
只是她虽知道他对她的情意,可帝王之心,她又不得不考量。在满足她对这古代朝堂好奇的同时,她便不得不猜想这个帝王为什么要让她这个身份特殊的“棋子”参与朝政,毕竟这个货色绝不是唐高宗那样的人物。
再加上此次祭天,他临行时不止一次的告诉她要她好好养胎,所以她便终忍不住,不论是楚儿,还是她自己心底里藏着的那点儿秘密,又或是因为那些每日里盘桓在她脑中的奏折内容,都让她想要迈出这一步。
于是,她同意了楚儿的建议,而后凭着宛若告诉她的关于红梅的典故,寻到了父亲留在宫中的眼线处,把出宫的事情坦然相告。自然她也预料到了路上会有波折,所以她便带了常青曾告知她的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随行。更带上了她随身的武器……她以为这样就已经很周到,便是真的发生了她所预想的最不妙的境况,也足可以保护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儿。只是没曾想她还是忽视了宫闱的绝杀比起江湖仇杀来还要凌厉雷霆。
回想当日,的确是她的失策。
她想皇后那边的刺客或许会想要她的命,而父亲那边就算是不看她,看在她腹中那个孩儿的面子上至少也会想要保住她的,却不曾想原来她在那位被成为父亲大人的卓相那里也不过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也就是在看到那原本应该是两拨的刺客转眼合成一处往她还有那些侍卫那边冲杀过来的瞬间,她陡然明白了她在这里根本没有丝毫的存在价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