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的目光都盯着那只盒子，好久。

“他现在是什么状况？”还是兰苗苗先开口。

“左脸至左肩皮肤烧灼受损，7％深二度烧伤。不幸中的万幸，周军买到的是瓶掺了水的伪劣硫酸溶液。右手骨折，左眼视力受损，头部有轻微脑震荡。骨折和脑震荡，市级人民医院的专家会诊过了，治疗和恢复都不是大问题。视力恢复，市眼科医院的医生也作了检查，已经拿出了治疗方案，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皮肤受损……刑侦处倪队长正在联络市里最好的整容医院，希望尽最大可能恢复。硫酸烧伤，面积又如此大的，得分期分面积植皮，时间漫长，过程痛苦，可能会留下疤痕。其他的，我知道的并不比你知道的多。”

“他醒了么？”

“醒了。”

“什么时候？”

“今早。”

“我要去见他。”兰苗苗将脚套到家居鞋里。

玥玥按住她的身子，不说话。

“是医生不让探视？”

玥玥还是不说话。

“是他不想见我？”

玥玥依然不说话。

兰苗苗跌坐到床上，安静了片刻。她伸手拿过枕边的盒子，打开，三色指环，环环相绕，圈圈相生，映着初夏的阳光，纯净，温暖，瑰丽。她将戒指拿起来，眯着眼在阳光下欣赏了片刻，套在了无名指上，恰恰好，不大也不小。

玥玥却讶然睁大了眼，兰苗苗该戴的不是这只戒指，昨夜是她和崔天旻的定婚之夜！

“我要去看他。无论是谁，都阻挡不了。”兰苗苗起身朝门口走去。

“他现在根本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玥玥只好跟着起身。

“那又怎样？是我去看他，不是要他看我。”兰苗苗的脚步快得很，连擦身而过的倪队长都没来得及喊住她。

“看来得再给她来一针。”倪队长看着兰苗苗的背影说。

兰苗苗来到昨夜的重症监护室，那边只有个小护士在整理仪器。兰苗苗问：“这里的病人呢？”

小护士头也不抬的回：“你说的是刑侦处的林队吧？他情况稳定了，在病房51。”

兰苗苗转身就走。病房51门口依然站着几个孔武的便衣。他们不是昨夜值班的那一批，兰苗苗和他们费了许多口舌，他们依然面目冷凝不放行，直到倪队长赶来，他们才疑惑地侧身让兰苗苗推门走进去。

林舒洋的意识早就清醒，他亦听到门口的喧哗，听到了兰苗苗的声音。虽然那曾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然而此时，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兰苗苗。早就跟医生和倪队长打过招呼，却还是被她硬闯进来了。

林舒洋耳听着兰苗苗的脚步声近到身边，停顿住了。

林舒洋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一呼一吸，吹得脸上的纱布鼓鼓而动。

她现在是别人的未婚妻，他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

更何况，自己现在几近残疾。即便恢复几成，也无面目再见她了！

想到这里，林舒洋心里一片冰凉。左手上却突然一暖，是兰苗苗的手，手指还如当初那样柔荑。

她不说话，将他那只没有骨折的手引到自己的右手上。林舒洋的手指触觉敏感，他触摸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三环交错，不大不小正合适。

他的眼现在是瞎的，但是心里却明亮着。他抽回了手，他要她幸福，他要她戴另外一只戒指，站在另一个人身边，成为另一个人的爱人。而不是戴这只戒指，他以后未来如何，也许一片黑暗，他都忍了。但是，他不要这黑暗沁到兰苗苗的生活里。

是的，在得知兰苗苗订婚的时候，自己本意是要祝福她的，所以才去她和玥玥住的小屋。那只戒指本来是准备永远不送出去的。

因为那就是为兰苗苗量身定做的，她不需要了，那就成了圈在自己心里的一个节，解不开，就永远放在心里。

那一刻，以为自己将要死去了，这才想到物归原主，才将戒指交予了玥玥。谁能想到戒指辗转着戴到了兰苗苗的手上。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份《城市名人》杂志上登载的他们订婚的日子就在昨日。她今天应该已是别人的未婚妻，她该戴的是另一只戒指。

他不说一个字。兰苗苗却都懂他心里的话。她依然攥住了他的左手，自顾自话地说：“你放心，我还没有来得及成为别人的未婚妻。我现在还是自由身。如果你不嫌弃，我戴上了你的戒指，等你恢复了，你要再跟我求一次婚。你不穿西装也没关系——不过话说起来，你穿西装真的好土啊，哈哈哈……”

林舒洋自然笑不起来，可是兰苗苗却不管不顾。她自顾自个儿地说话：“那次在自助餐厅，看到你和李瑞，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在说我的坏话。对不对？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把李瑞请过来，我要好好地灌醉他。还有……”

恰巧医生来查房了，林舒洋在纱布下松了一口气。他一身僵硬，唯独那只被兰苗苗握住的手敏锐而煎熬，谁也不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思百转。就是前一天，他日日夜夜都盼望这一刻，然而这一刻真的来临，他却已失去拥有的资格了。

是的，他知道，他已经失去爱兰苗苗的资格了。

医生将兰苗苗撵了出去。他们要给病人清洗创面、换药膏，要这些都要尽量在无菌环境下进行。

兰苗苗也不恼，她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安静地候着。

等医生忙过了，市局领导一行人又来看望受伤的林舒洋。领导对林舒洋关照了又关照，安慰了又安慰。这个时候，谁都不好提林舒洋失枪的处分问题。毕竟林舒洋在侦破周军一案时是立过功的，为国家挽回了许多损失。而这次失手，也是为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所以林舒洋的功过是非肯定得等他恢复了健康，回到局里上班后，才能定夺。

等领导们也走了，兰苗苗又突破门口便衣的封锁线，到林舒洋的病房里，坐在他的床边，唠唠叨叨地说话。

她现在就是个叨嘴的老妇人，比玥玥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前她和林舒洋的点点滴滴都被她翻出来，自顾自儿地叨咕给他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