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专家从急救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傅毅站在走廊里抽完了一整包烟,见到急救室的指示灯灭掉,他赶紧迎上去。
“怎么样,里面的人?”
“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没什么大碍。”
“那为什么会突然休克?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应该是受了刺激所致,这倒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专家欲言又止。
傅毅有些急躁,问:“只是什么?说清楚。”
“只是病人的情况,萎缩蔓延到胸口,病毒已经侵入呼吸系统,很快就会出现吞咽困难和呼吸障碍,希望家属作好心理准备。”
“呼吸障碍?”傅毅听到这四个字也狠狠一惊。
虽然白沥辰与他非亲非故,但因为沈絮的关系,这两年他也亲自查阅了许多ALS病人的案例,案例显示,一旦病人出现呼吸障碍,就说明已经步入人生最后一站。
“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前段时间不是说病情还很稳定么?”傅毅有些不相信,专家无奈,摇着头回答:“傅先生,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ALS这种病,没有规律可循,所以症状发展时快时慢。”
“那有没有办法救治?做干细胞移植呢?”
专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叹气摇头:“干细胞移植只适合早期ALS病人,白先生的状况已属中晚期,况且,干细胞移植也并非每例都能成功,白先生这种情况,能够维持两年,已经算奇迹……所以傅先生,我劝您还是别再去费这钱和精力给他动手术了……”
也就是说,专家给白沥辰盼了死刑!
傅毅有些站不稳,后背抵住墙,抬头问:“那么,他还能活多久?”
“这个,说不准,可长可短。”
“最短呢?”
专家和身后的医生面面相觑一番,最后伸出三根手指。
沈絮感觉自己是在梦里,身子很轻,脚底却无力,整个人昏昏沉沉,像要飞起来……
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枕夏,枕夏……你在哪里?”
她听得出,那是白沥辰的声音。
“阿辰,我在这里,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啊,你怎么一直不过来找我,快点,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离开你,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胡说,没我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阿辰……阿辰……”
沈絮瞬间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毕沈岸就站在床前,依旧是穿着早晨去学校接她时的那件湛蓝色毛衣,温雅如常,面色清冷。
那时已是傍晚的光井,窗外的雨也已经停止,只余几缕清冷暮光从窗**进来,照在毕沈岸脸上……
沈絮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错觉眼前这男人,眼底带着恨意……
“对不起,我睡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絮有些回不了神,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站在自己房间里。
毕沈岸倒表现自然,眼里的清冷瞬间消失,曲膝坐到沈絮身边:“刚回来,玉嫂说你吃过饭就进卧室睡觉了,现在已经5点多,你才醒……”
沈絮被他说得表情有些不自然,稍许垂眸,浅笑着答:“对不起,睡得太死,吃饭的时候觉得头疼,就想躺一会儿,没想到一觉睡到现在。”
“没事。”毕沈岸举手去抚她的额头,沈絮刚才的梦境真实可怕,所以此时她额头上有粘腻的汗渍。
毕沈岸触及,有些心疼地问:“怎么出这么多汗?有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上午淋了雨要生病了?”
“没有。”沈絮摇头,依旧适应不了他随时随地的温柔和宠溺,所以头往后仰,靠在床背上错开他的触碰。
毕沈岸看出她的防备,不恼,反而笑着贴到她面前,问:“刚才梦里你喊了一个名字,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沈絮心思一紧,眼底是疾驰而过的惊慌:“喊了吗?我不知道喊谁了,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估计是昨天夜里没睡好,精神紧张吧。”
她含糊其辞想要蒙混过去,毕沈岸没再追问,只是贴在她的耳边坏笑着温言警告:“沈絮,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叫其他男人的名字,更不许,躺在我的床上,梦到其他男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毕沈岸的声音温柔低腻,像是玩笑,又像是警示,还沾着他的湿热口气,暧。昧得紧。
沈絮不知如何回答,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慌张抬头,刚好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那双眸子,眸里有她些许苍白的脸,还有毕沈岸渐渐浮起的笑意……
天,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沈絮觉得自己真的笨得可以,以前伶牙俐齿,在这男人面前全部没有用武之地。
“你什么?”毕沈岸眼里的笑已经绽放出来,又去用手抚她的脸颊,干燥温热的男性掌纹擦过她娇柔的皮肤,引得沈絮一阵阵战栗,他却完全不自知,索性笑出声音,爽朗说:“我开玩笑呢,你就怕成这样,沈絮,你到底怕我哪里?”
“没有,我干嘛要怕你?”
“真不怕?”毕沈岸脸上的笑容再次收去,深邃的目光像口井:“我不希望我的女人怕我,所以你最好,别怕我!行了,起床吧,玉嫂已经把晚饭做好,我在餐厅等你……”
遂起身离开,留下一地暮色凉意,还有在床上,愣愣回不了神的沈絮。
她知道毕沈岸这种男人,深如海,峻如崖,稍不慎就会沉溺跌落,死无全尸,可是刚才他的那番话,那些变幻迅速的表情和眼神,让沈絮第一次隐隐觉得,这男人,很可怕!
晚饭玉嫂花了许多心思,但是沈絮没食欲,只寥寥吃了小半碗饭,毕沈岸哄了半天,她才勉强喝了半碗汤。
“怎么了?饭菜不合你胃口?”毕沈岸见她实在吃不下,便放下筷子询问。
“没有,头还是疼,感觉不想吃。”
“那就不吃了,饿的话我再叫玉嫂给你做夜宵。”毕沈岸收了她的勺子,自己却甚有食欲的样子,喝了半杯红酒,一碗饭,最后还叫玉嫂添了汤。
玉嫂过来收拾碗筷,又将之前的那瓶绿萼梅摆到餐桌中央,沈絮看得惊叫:“这枝梅花还是之前的那一枝吗?花骨都开好了,真漂亮!”
“是啊,之前那枝,少爷心疼得紧,不许我们扔,刘伯会定时安排人过来给瓶子换水加营养液,伺候得好着呢。”玉嫂很欣喜地答。
沈絮心里有莫名的情绪涌起,女人大多都这样,明明玉嫂说的是梅花,毕沈岸心疼珍惜的也是梅花,可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心思也跟着荡漾起来,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毕沈岸,他依旧一脸正常,正定定望着自己。
“梅花很漂亮,果然像你说的那样,放在花瓶里会长得更好。”
毕沈岸不言语,暖暖微笑,用餐巾拭了一下嘴角,起身:“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叫刘伯把这瓶子放到你卧室去,走吧,陪我上楼……”遂也不等沈絮反应,手再已被他握于掌中,牵着出了餐厅。
玉嫂站在身后,看着款款携手离开的两个人,不住叹息。
少爷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开心地吃顿饭,不是忙就是应酬,偶尔在家里吃饭,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对着满桌菜,只寥寥吃几口就叫佣人撤走。
都说毕沈岸拥尽所有,权势,声望,还有范芷云这样可人的未婚妻,可只有成天跟在他身后的佣人才知道,这男人表面风光,其实一个人的时候,清冷得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