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走廊里亮着壁灯,只是光线依旧昏暗,橘色的灯泡罩在雕花镂空的复古灯罩内,花纹全部一点点印刻在走廊的墙面上,脚下地毯柔软,沈絮穿着拖鞋踩在上面,紧张得只听见自己喉咙口的呼吸声……
就这样一路慢慢挪,总算挪到楼道口,抬头便见三楼与二楼的楼梯拐口蜷缩着一道黑色身影。
沈絮心口一惊,额头几乎都要渗出冷汗。
“谁?谁在那里?”
久不住人的郊外别墅,落锁的破落密室,深夜的魅影,厄……
沈絮吓得舌头打结,逼迫自己睁大眼睛,仔细看,才发现那道身影有些熟悉。
毕沈岸?沈絮捏住的拳头收紧,往楼道口又凑了几步,借着灯光看过去,果然是毕沈岸。
他怎么还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回去了吗?
沈絮站在原地踟蹰了半分钟,想着要不要上去,可是那抹身影一直未动,垂着头,宽大的脊背全部投在门楣的阴影里……
“毕沈岸?……”沈絮试图喊了一声,他依旧没反应,她只能提着睡衣的裙角走上楼梯。
毕沈岸似乎毫无知觉,依旧蹲在地上。
沈絮担心,挣扎着扶着墙壁蹲下去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应该走了吗?”
一直垂着头的男人抬起脸,看到眼前的沈絮,那件海棠的睡衣,湿濡的长发,幽清的眼睛,这一切都构成了毕沈岸记忆中,那张最熟悉的脸。
其实毕沈岸应该早就离开,无奈腿疼越来越烈,无法驾车,只能留宿在这里。
独自在书房工作到一半还是扛不住腿疼,便去地窖开了一瓶红酒喝尽,以为可以止住一些疼痛,但醉意浮起,记忆深处很多场景也跟着一一浮现,最后毕沈岸睡也睡不了,工作也做不好,只能去了三楼。
在三楼呆了一阵子,刚走出门,右边膝盖和小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便蜷缩着蹲在楼梯口准备缓一阵子,刚巧那会儿沈絮出来找水喝,便看到了缩在楼道里的毕沈岸。
一袭艳丽的海棠睡衣,昏黄的壁灯,她幽然安静的脸,还有他温润柔和的眼,所以最后那个吻,似乎来得有些突然,却又水到渠成。
毕沈岸只字不言,直接揽过眼前的沈絮……这次似乎他换了一种酒,上次的葡萄酒带着青柠的气息,这次却是纯浓的葡萄味,酸,微甜,带点涩……
“唔……”沈絮挣扎,却无奈脚底带伤,所以膝盖很快就着地,上身没有支撑力,只能软软倒在毕沈岸怀里,“拜托,又来,又喝酒!”沈絮捶着他的肩膀骂,但使不上力,鼻尖间全是他身上的葡萄酒气息。
“诩诩……”毕沈岸含糊出声,醉意半醒,但依旧不舍松开怀里的人,掌中全是她柔软的发丝,滑腻如稠,冰冰凉地仿佛缠到他的心里,而鼻息间,隐隐的松节油,带着刚刚沐浴之后的清香。
松节油是因为以前沈诩经常穿着这件睡袍作画,虽然时隔已久,但沾在衣料上的松节油还未散去。
清香是沈絮刚刚洗过澡,玫瑰味的沐浴露……
所以这一切都引起毕沈岸的意念,明明心里有几分清醒,明明心里有些清楚怀里的人是沈絮,但是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嘶……疼!”是脚底疼,因为那样的姿势,她必须惦着脚尖才能维持不倒下去,所以牵扯到伤口,疼痛剧烈。
而一个“疼”字,无端惊醒沉迷中的毕沈岸,逼着他松开沈絮,喘息不定,但目光却渐渐沉冷……
沈絮与沈诩,唯一的不同应该就是那双眼睛。
沈诩从未怕过毕沈岸,在他面前,沈大小姐从来都只有骄纵和撒娇,所以眼里自然也是欣喜或者讥诮,可是此刻的沈絮,眼仁黑亮,但很明显地写着怯意。
再加上她因为呼吸急促而频频起伏的锁骨,斑斑痕迹,有几日前的旧迹,也有他刚添上的新痕!
毕沈岸,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对这女人越来越没有自控力。
他又用手指揉眉心,头低下去。
而沈絮从他眼里看出失意,刚刚他还抱着自己,而现在却如熄灭的灰烬,仿佛刚才那样的痴缠只是一场短暂的梦魇,她独独留在梦里,他早已清醒。
清醒的毕沈岸,眼光沉淡如常,再也激不起一点浪。
这男人,无论山崩地裂还是海啸洪荒,他永远都有在数秒之间恢复常态的本事,而他如此沉冷,倒显得衣脸色绯红的沈絮有些不懂规矩。
“你喝醉了,拿我当消遣是不是?”
拖尾的睡裙,繁华的海棠花逶迤一地,从楼梯上一阶阶飘下去,而长至后腰的发丝,轻轻飘起,卷起清淡的香气……
毕沈岸看着那样艳丽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却只能长吁一口气,无力跌坐在地。
这感觉让毕沈岸很不踏实,自从沈诩去世,他从未打算,再让其他女人进驻他心里。
沈絮一口气跑到房间,脚底的伤口疼到几乎麻木,后背冷汗浸湿睡衣。
真是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
沈絮拍着自己滚烫的面颊,将小桌上已经凉透的牛奶一口灌下,但依然觉得喉咙冒火,慌张心跳。
那晚沈絮注定睡不好,醒醒再睡睡,梦意连连,各种场景交叠,都是各色旖旎的画面,烟雾缭绕的沉香阁,昏暗湿冷的楼道角落,她无处可逃,在他的温柔和霸道里沉溺……
沉迷之时,却看到阿辰闯进去,苍白惊恐的面孔,指着沈絮的鼻梁谩骂:“枕夏你怎么这么不洁身自好,他是谁?他跟你差了这么大的距离,你说,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没有,不是,我……”她百口莫辩,毫无底气。
“你没有什么?你们都已经这样了,你怎么对得起我?不要脸!”
还有范芷云,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大庭广众之下冷冷讽刺:“你也不去照照镜子,以为沈岸真的会对你上心?不过就是玩玩罢了,玩腻了,你从哪儿来,照样得滚回哪儿去!”
随后是众人的辱骂,指着她纷纷责备声讨,不自量力,自以为是,奢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终究是灰姑娘不切实际的天真梦想。
梦里的场景很真实,真实到沈絮醒过来还觉得切肤一样的心疼。
窗外似乎又开始下雨,沈絮的卧室里开了一道窄窗,有雨水灌进来,窗帘也被吹得挂到地毯上。
索性也睡不着了,沈絮便挣扎着爬起来,走过去关了窗,吃了两口小桌上剩下的水果,还是觉得不解渴,她便只能再惦着脚走出去找水喝。
二楼的走廊漫长迂回,她一路往楼梯走,经过毕沈岸的书房,里面灯光亮堂,门也没有关,沈絮站在门口停驻了几秒,看到毕沈岸坐在电脑前,双手握拳撑住垂下的额头,那姿态,不知是睡着还是在思索,而他身后是一大片落地窗,窗帘打开,雨水浇在玻璃上,像溪流一样往下淌,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映在窗户上,照出雨水的流向,也照出他略显孤冷的背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