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絮越说越乱,这是最后的挣扎,她死抓不放:“或者就像有句俗语说的那样,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再不济,至少也是好人有好报啊,我要求不过分,我知道阿辰活不了多久,我只想熬到毕业嫁给他,仅此而已……”
她已经说不下去,太多情绪堵在胸口,所以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毕沈岸的表情却一直很淡,只有眉峰稍稍蹙起。
六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下午,沈诩来办公室找他。
“大哥,我想跟你说件事,我要嫁人了……”
“你说什么胡话?你还没毕业。”
“我知道,但是下个月我就毕业了,毕业之后我就嫁给他……”
“毕业之后,我就嫁给他……”同样的话,六年之后他再次听到。
毕沈岸的心脏一点点皱起来,回忆如潮,他握住拳,稳住自己的情绪。
“沈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最后重复一次,我帮不了你,走吧,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不走,你如果今天不答应我,我不会走!”她开始耍无赖,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寒着脸往后退了几步。
毕沈岸已经开始愤怒!
他可以容忍她闯进Ruris,可以容忍自己花这么多时间听她讲故事,但是他不能容忍她利用沈诩来博取同情。
沈诩是他的软肋,她哪来的胆子,居然用他的软肋来跟他谈条件。
所以毕沈岸不发一言,撩起身边的座机……
沈絮知道他在给保安打电话,这绝对不可以,所以情急之下就倾身过去握住他捏着话筒的手腕,四目相对,她喊:“毕先生,算我求你……”眼里还带着泪,声音软到像屋檐下滴下来的雨……
毕沈岸心窒,随后是侵袭而来的回忆和疼痛。
是不是人生真的有轮回?
六年前,沈诩也曾这样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怀里低泣:“大哥,算我求你……”
真要命,她们一个个,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来求他,可是她们都赌错了,他没有慈悲心的,一人撑着整个毕氏,他空有一张温雅无害的脸,内心早就修炼成铜墙铁壁。
所以毕沈岸冷着眼眸,手臂甩了甩,按了号码键:“107号业主在我办公室,叫行政部安排保安过来处理……”
后来满身伤痕,沈絮有天才惊觉,她与毕沈岸的最初开始,便是一直她在求他,而他一直在动用保安将她驱逐出去。
他太过冷漠,对她置之不理,所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老板发号施令,保安的效率非常高,很快就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来。
“小姐,麻烦你出去!”
“毕先生……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毕先生?!”沈絮往他的办公桌前凑,毕沈岸干脆低下头处理文件。
保安很会察言观色,一左一右架住沈絮,她依旧不死心地挣扎,心里太过怨愤,很多不着边的话就那样说出了口。
“毕沈岸……我刚才跟你讲的事是真的,不管你信不信,但是人总要给自己的良心留点余地!……”
他坐在桌前,耳边充斥着她的冷言冷语,不愿抬头,嫌弃地挥了挥手,示意保安带她强拉出去。
老板要下逐客令,很快沈絮就被保安拖着走。
几日前在Ruris的狼狈再次重演,沈絮骂得咬牙切齿:“毕沈岸,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有报应!你们有钱人都被利益蒙了心,所以活该孤家寡人,父母双亡,唯一的妹妹都意外身亡!……就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有朋友,不配有家人,甚至都不配有自己喜欢的人!”
毕沈岸听着渐行渐远的骂声,腿部的疼痛再次袭来,愈演愈烈,最后疼到只能躬身用手死死捏住膝盖。
他前段时间瞒着范芷云去看过心理医生。
腿疾多年未愈,特别到了每年的11月份,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专家查不出原因,他自己却有些了然。
问了心理医生,给的答案是:“痛感是一种辨别对机体有伤害的各种刺激性的感觉,它既是一种生理反应,又是一种心理体验。所以在心理学领域,很多研究表明,生理疼痛与心理存在息息相关的联系,其中包括注意,情绪,动机和记忆……”
简而言之,六年前他腿疼最剧烈的那段时间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而那次打击中所有经历的事都成为了触发他腿疼复发的记忆……
也就是说,沈絮刚才说的话,甚至是沈絮的脸,在特定情况下,都可能成为引起他腿疼的诱因。
毕沈岸一只手捏住膝盖,另一只手握拳,突然想到沈絮刚才离开时骂的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有报应!”
不禁苦笑,还真有报应,且还来得这么快!
沈絮刚走出宝丽大厦,ALEX就去了毕沈岸的办公室。
他的腿疼已经有所缓解,只是脸色依旧不好,微微斜靠在椅背上喘息。
ALEX大意,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先交代公事。
“刚才去双桂巷强拆的城管给我来电话,问我要不要继续下去?那个……107号业主刚走,是不是……?”
毕沈岸皱了一下眉头,从椅子上坐起来。
“ALEX,举报信是宝丽发的,但是强行拆除是城管的事,你不明白吗?她不愿意在合同上签字,我们仁至义尽,接下来就是政府部门的事,依法拆除,即日执行,你觉得,我能去破了这国家定的规矩吗?”
所谓一剑封喉,剑不沾血,便是毕沈岸现在的样子!
沈絮在宝丽大厦的门口徘徊了一段时间,善不罢休,想要再次冲进毕沈岸的办公室去,可很快手机响,邻居的电话。
“小夏,拆迁人员已经开始动手了,你在哪,赶紧回来吧!”
沈絮收了手机就往马路上跑,打车,跺脚,心情暴躁。
那时候已经临近下班高峰期,学生放学,大人下班,整个老城区堵得苦不堪言,沈絮花了大半小时才到院门口。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城管和工人已经撤离,院门口灰尘飞扬,一片狼藉。
院子的前厅是后来加建的,用的是最低廉的石棉瓦材料,挖掘机的吊臂轻轻一推,几分钟就能全部连顶都揭掉。
沈絮来回用了将近三个小时,回来看,留给她的便是被铲平的前厅废墟,还有摇摇欲坠,破落不堪的院子。
城管还算有点“良心”,铲平前将前厅的物什家具全部搬了出来,所以摇摇欲坠的院门口,除了材料废墟之外,凌乱堆满了各式老旧的家具。
餐桌,板凳,碗筷,柜子……
以前前厅是用来做厨房和餐厅的,沈絮前二十年的温暖回忆有一大部分来自这里,奶奶拿手的红糖猪蹄,千层饼,肉末烧茄子……
还有阿辰,阿辰以前也总是来她家里蹭饭,最爱吃奶奶做的红烧肉,每次吃这个,他都能吃下两碗饭,但其实他只能吃肥肉,瘦肉都咬下来塞到沈絮的碗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