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全黑透。山风凛冽,声如鬼兽。
宇文恒昶在书阁中,反手与背,面窗而站。山风刮着他的面,吹乱他的发,他却似浑然不觉,目光一直绵延在那无穷尽的黑暗中。
而在他的身后,闻萧连虎恭身候着,他的眼一直落在擎王的身上。表面上,闻萧连虎是下山了,但实际是,他去而折返,度霞山确实没有布一兵一卒,擎王以身犯险,欲引那蓝眼人入瓮生擒,他闻萧连虎明知擅自决定会有什么后果,依旧上得山来。他闻萧连虎可以死,但是王爷,必要保得周全。
一直沉默的对着窗外的擎王终是转过身,向连虎走来。
“王爷!属下罪该万死!愿意接受王爷处罚!”连虎单腿跪地,执礼谦言。
他惴惴的等了半天,却听擎王语了其它,“这个女人,你怎么看?”
连虎当然明白,王爷说的,是齐姜洛心。对于这个女人,连虎只有二字能评:无用。但是王爷问了,简单的答案,是不能让他满意的。这些,连龙平时候对他提醒了又提醒。
可怜连虎武夫一介,这个问题,着实的让他为难了。
擎王瞥了他一眼,他实际上,并没有真想从他那得到什么意见,连虎善武,连龙才善思。
擎王错身过到连虎旁侧,“你的忠心,本王知道。既然来了,就早点歇了吧!小心隐藏你的行踪,莫要人来了,却与本王无任何得利!”说完,向外走。
“失忆了!”连虎突然叫出来,“王爷,夫人,她是不是失忆了!”
擎王的步子止住,侧了头看连虎,略有思的凝眉成川,连虎这一语,到有点清迷糊中的他。
失忆!很有可能!
“你早点歇息!”擎王说着,人已出屋。
而同时,在度霞山庄的另外一处,洛心却是满心忐忑。
内屋,一室华灯之下,是满桌蕴在温水中的佳肴。此时,下人都已自行退去,屋子里,除了托着腮帮子依着桌的洛心,就是光影下她的影子。
眼下这满满一桌子的菜肴,是她特意的请浮忠为她备的,白日里,她到是和擎王同席同饮来着,她心里也满满的想要做出令他满意的好夫人的样子来,可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脚,偶然硬起头皮对上他的眼睛展露出一个微笑,自己都能感觉到,那微笑是如何的生硬牵强。她不讨好他,他也没有说什么话,她木然的坐着不动,盯着地上看出花来,他则一钟接一钟的吃酒,偶然冷着眼倪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午膳用毕,他便说有事,离开了。她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松懈一口气的同时,懊恼无限滋长,洛心想,自己要是一直这个样子,大概是不能成为他满意的好夫人了,那么离开这不属于她的地方,也将遥遥无期了!
于是,洛心想到了弥补,尽最大的力做一个“好”字,可她确实也想不到特别好的讨好他的方式,她能想到的,就是备下这一桌子的菜肴。她心里已经演练过不下数十次,等会他来了,给他端水,然后让他坐下,再给他夹菜,酒特意的没有备,就说怕他酒喝多了伤身……洛心觉得,自己这般做,他大概会很感动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语,多温暖的关怀,好夫人,就应是如此的吧!
窗外,叶声哗啦。傍晚的时候天色云压,入夜,起风甚劲,洛心看了二眼窗,想起爷爷说的,这种现象说明天又要冷下来了,她刚开始从温度过度到对爷爷的思念,就听啪一声,临西的窗子,居然被风吹开来,屋里光影错动,几盏未盖罩的烛火,晃了晃火苗子,扑的熄灭了。
冷风迎面直贯。
洛心“丝----”的抽了口冷,忙站起来向前走,一手抚着被风吹的张牙舞爪的发,一手伸出关窗。双页合到一半,洛心的手停住了,她努力的张大被风吹眯的眼,向外看。
外面,黑漆漆的,几棵离窗较近的树,被屋里的灯火耀的怪形异状的。枝桠在风里乱抽乱扭着,似成了精,有了活性。洛心心里疑惑的紧,刚才,她好象看到了什么人,就站在树低下,可是细看,除了树,还是树。
她摇着头,顶风合上窗。她想,自己一定是看走眼了,白日里擎王的意思很明显,原本在这院子里暗下伺候的丫鬟,怕是一个不剩的了,所以,这会树林那如何会有人?她又想,就算真有个把在,也是为保护他吧,他是王爷,是官家,平时候缺德的事,总不至于一件没有,所以这些大爷官家不都是夜怕日怕的被人算计么,想来他,也是一样的吧!
洛心不再想刚才的事情,她手烫了下盘子,热水渐凉,王爷若是晚些来,菜就冷了,到那时,他没心思吃,她想讨好卖乖的念头,又付东流了。洛心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洛心不知道的是,擎王宇文恒昶此刻就在外殿。在洛心眯眼向外看是不是有人的时候,宇文恒昶就站在门处,但是在洛心回转身前,他又转身退到了外殿。
宇文恒昶眉头紧紧缩起,他想,那么大风,她开窗向外面探头做什么?是大鱼已经上来了?可是连虎并没有发现,自己也不曾感觉到,难道这个人,身手如此了得?如此了得的身手,又是冲她而来。她做戏的本事,真真是……。可难得自己真会看走眼,齐姜洛心,齐姜洛心,怎么看,都不似在做戏!或者连虎到是蒙对了,你的身份是细作,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失了记忆。宇文恒昶想起那天试她的时候她的表现,当他说只要她能做他擎王的夫人让他满意为止,他就让她走的时候,她那胆怯的表情下,压着激动。他此般一回味,到是越发的多了几分肯定,或许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她,必然是心慌意乱下的失忆细作,而那个掀起裙倨,赤脚走路的人,是真正的她。
是啊,只有真是失忆了,她的行为表现才能解释!那么,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必定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若非如此,一个细作,杀了就是,何必派出这样的高手,定要活掳才成?
“王……王爷!”莺转中带着怯怯的声音,自背后传进宇文恒昶的耳间。他止了思量,回转身,却见洛心正站在门中,一头发,乱糟糟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处,眼看一下他,又扫一眼别出,然后似下了大决定似的,又看向他,她浮起的笑意,他一眼就看出是虚伪牵强的,但因小脸被烛灯打上一层暖融融的蜜色,到是把这层虚伪牵强弱化了不少。他又把眼神回落到她的头发上。顶着如此凌乱的鸟巢出现在他擎王面前的,她是第一人!
“光喝酒不好的,不好的……我,我让浮主事备了些饭菜,你,你吃些么?”洛心一字一字说的极缓,目光并没有从与他的相触中闪开,这,她是下了很大的努力和决心的。
他也不应好或不好,直向洛心走来。洛心下意识的想向后退,微抬的脚却终是落回原地。她是要做好夫人的,不能退!但是身子,却紧绷起来,如何的自宽自心都无用。
他几大步已到面前。足高洛心一个头的他,让洛心一下觉得的有山压前,窒息陡起。他的手缓缓的抬了起来,洛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手暗的跟着捏成拳头,若他敢乱来,她依旧会一巴掌回过去,就算他是擎王,也是一样的。但洛心的心里又很笃定,他不会,因为他答应过,他们是,假的,夫妻。
他的手最后落在洛心的头顶,拨弄起,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讥笑,“你打算在自己头上养鸟么?”
“什么?”洛心不明白他的意思,抬了眼问。
“不然,你顶个鸟巢做什么?”她看到他的脸上居然有了丝浅浅的笑,虽然很细细,但是神色,绝对的愉悦的。
“啊?”洛心伸出手摸头,刚才风一吹,发是乱了,但是刚她对着镜子拨弄过,感觉虽不似刚装扮时那么俏,也不至于糟糕成鸟巢哇啊。
宇文恒昶这时已错身进了内室,洛心一面摸头,一面紧跟进。他没给她端水请坐的机会,直行的就坐在了桌旁,看着满桌子尚扣着盘的菜肴,“起吧!”
“哦!”洛心慌慌的走过来,将倒扣的盘子一一掀起,顿时,菜香阵起,满屋弥布,洛心轻道,“菜数着实是多,我怕用不完倒了可惜,所以每样都只要了原量的一半。王爷请。”说着,她拿过筷子,顺手就在自己的衣袖上擦拭了二下,但是在递筷时候,却白了脸。
用袖子擦拭筷子,这是她何洛心做习惯了的动作,她以前是什么身份,自然不讲究脏不脏的,但是眼前人是王爷,如何能接受她用袖子擦拭的筷子,他的筷子,哪次不是丫鬟用滚水烫过,再用干净的热巾擦拭的?而且,这个举动,会让他看出什么来吧!洛心的身子,不由的抖了起来。心里暗怨自己这时如何这般白痴了,以前照顾镇上何员外家的二小姐,也不曾有这般粗鄙的事儿啊!
宇文恒昶确实没有接筷,他冷冷的看着洛心,那眼神,仿佛能剔衣透骨,将她内在的劣根看个一清二楚。
“我…..我……”
“换了去!”他淡淡的一句,并没让洛心解释。洛心忙的将原本准备自己用的筷子拿过来,依照之先所见丫鬟洗筷的方式,一一伺弄,这才递了他。
但是他又未接,抬眼看她的眼神,到是没有先前那么冷了。
“难道在宫里的时候,他们没有教你,要先试吃么?还是,你故意的!”他一下凑近她,他的鼻尖距离她的,就那一指甲盖的尺寸。
洛心确实不清楚这个。而且她现在试吃,这筷子,她用了,又如何能给他用?再叫浮主事?一来二去,怕又要过好些时候,那个时候,他的兴致怕也就败的差不多了。
宇文恒昶看着她涨的通红的脸和尴尬带哭的神情,终道,“算了,布菜吧!”他现在愈加相信,连虎的猜测不错,眼前这个女人,暂时不是威胁,她必然,是真的忘记了什么。
洛心夹了各盘的菜,放到他面前,递过筷子,他接过后,洛心则拿过那被她用袖子擦拭的筷子,欲在其旁陪坐同用。但她屁股未挨凳面,却听他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头上的鸟巢让本王很没食欲,去把发弄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