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爹这婚被毁了,心里要多气有多气,不甘的他,便将气撒到了神志不清的加洛身上,指着加洛骂道:“老子就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看看你周围的人,都是些什么妖蛾子变的!”辛老爹话一落音就听有人道:“她周围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吧!”
加洛抬头看见何慕枫从马车上下来了,辛老爹看着这个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不大的地方,马车周围的跟随都有二三十个,声气一下低了,或者说没有声气,何慕枫又道:“那你看看四爷是个什么妖蛾子!”
辛老爹更是没有了声气,辛月儿跟她爹闹是闹,听了何慕枫的话立刻道:“别说,你还真的就是个妖蛾子了,你就把方公子家当成了你家一般,你一个男人没事总往方公子这里跑算个什么?”
那跟乞丐一样的人,看到何慕枫石化在那里,刘典一听辛月儿的话,正打算开口,何慕枫却摇摇头道:“果然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四爷一个男人往这方公子家跑,你看不惯,你一个女孩子整天想缠着方公子,难不成就比四爷有脸面了!”
辛月儿一听脸面有些搁不住指着何慕枫生气地道:“你…你什么意思!”
何慕枫用手中的扇挡开辛月儿的手道:“你们两人,男要娶,女愿嫁,四爷就成全你们,给你们做证婚人,刘典,把这儿布置布置,让这个每天吵个不停的丫头今天就成亲,但愿你能能封上她嘴!”说完看了那个跟乞丐一样的人一眼,狠狠地扔下这几句话,转身就走进了加洛的院子,辛月儿一听就哭了起来道:“方公子,方公子,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刘典看了那个跟乞丐一样的男子一眼,又看了哭得梨花带雨的辛月儿一眼,只得上前道:“方公子,月儿姑娘请移步,典好把四爷交待的事给办了!”
加洛听了连忙问:“那个…那个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辛老爹也赶紧探出头来问:“这位先生,老头子的家事,跟你们好象没有关系!”
刘典便道:“老爹,这世上只有你能把家事处理成这样,不过闹到这种地步,就由不得你喽,来人!”
辛月儿紧张地抓着加洛,加洛也紧张地看着那些人一眨眼功夫就把辛家染坊弄得披红挂绿的,再然后由不得辛月儿同不同意,刘典给了周围四个壮妇每人十两银子,让她们去把辛月儿收拾妥当,那个四壮妇平日与这辛家都有些往来,但十两银子实在天下掉下的一笔巨大财富,于是个个叫着“得罪,得罪”便走上来抓了去。
也就一眨眼功夫,就把哭兮兮的辛月儿收拾成成个披红戴绿的新娘子,那个跟乞丐一样男子也被刘典请到屋子里,给收拾了一通,也在这会走了出来,周围的一看才知道什么叫人要衣妆了,这么一打扮,再走出来,竟是个风采照人的新郎官。
加洛愣了愣,只觉得这个风采照人的新郎官更加眼熟!
刘典把一切都布置好了,赶紧去请何慕枫这个证婚人,加洛愣愣地看着何慕枫走了出来请那辛老爹一起上座了,辛老爹千般不乐意,但何慕枫看了他一眼,平日凶巴巴的辛老爹就蔫蔫地坐了上去,何慕枫也在一旁坐定道:“可以开始了!”
加洛听到琐呐声响起来,才知道不过这么会功夫,刘典连喜乐喜鼓给布置好了。
披红戴绿打扮停当的那个跟个乞丐一样的人出来后一直就看着何慕枫,刘典轻轻推了他一下道:“还不快去谢恩!”
那乞丐没动,加洛看不出他对这桩婚事的态度,而辛月儿如果不是被那四个壮妇扶着,怕早就瘫了,加洛总算想起自己要给狼娃提亲的,那辛月儿跟这个要饭的成了亲,狼娃怎么办?
何慕枫便问:“典,吉时有到没有!”
刘典笑了一下道:“四爷,吉时已到了!”
何慕枫点点头,刘典便开始象模象样地主持起婚礼来,那象乞丐一样的男子任人摆布,让拜天就拜天,让拜地就拜地,辛月儿却是被迫拜天地,拜父母的时候,辛月儿一跪下就哭了起来,叫了一声:“爹!”
辛老爹一听也泪流满脸地道:“女儿,女儿,难道这个可比李家那小儿子好!”
辛月儿透过薄薄的纱盖头看向自己的新婚郎君,然后只是嗯嗯地抽了两声,不说话,加洛赶紧扶住辛月儿小声道:“至少比李家的小儿子长得利落些!”
辛月儿就哭着问加洛:“那利落能当饭吃!”
加洛一想,辛月儿是没讲错,自己长得也利落,但英娘每天是愁了上顿再愁下顿,于是只得道:“本来我是想将你许给狼娃的,可是你没那个福份,以后就自己辛苦一点吧,反正你比那些姑娘都能干一些,你爹也没儿子,你们给他养老送终,这个染坊好好维持倒也够你开销!”
辛月儿听了又想哭了,看了那乞丐一眼小声跟加洛讲:“可是他如果好吃懒做呢,那我怎么办?”
加洛一想这辛月儿果然比一般的姑娘精灵点,立刻就想到这男子生得标致,却干着要饭一样的营生,如果不是好吃懒做,也不至于如此呀,一下找不着词开导,就听刘典高声道:“夫妻对拜!”
加洛看着辛月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四个壮妇压着与那乞丐对拜了,刘典一声“礼成”,何慕枫见了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两既然都中意这桩婚事,以后就要夫随妇唱好好过日子!”
乞丐不回话,辛月儿就用哭来代替,刘典怕何慕枫下不了台,赶紧道:“送入洞房!”
加洛就眼巴巴地看着乞丐与辛月儿被送入了洞房,何慕枫才走了下来道:“辛家老爹,你这女婿没住处,暂时就住在你家,该做什么,该干什么,你只管使唤他,免得养得太娇气了!”
辛老爹想着那个乞丐的模样、眼神,比那庙里的菩萨怕还不好供,眼前这个什么四爷却让自己使唤他,那也得使唤得动呀!
辛家染房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一看那婚事真给何慕枫办了,个个面面相觑,有的道:“这辛老爹就认了!”
“对呀,这是什么人呀,辛老爹平日不是凶悍得狠,咋就认了,这家怎么也只能算个外地人,凭啥就听他的?”
“不过,好象是很不一般的外地人呀!”
“这辛家丫头算是栽了,不过她也够天不怕地不怕的,哪里象个丫头,如果不是她任性,至于这样吗?”
………
何慕枫不管那些人议论纷纷,伸手拉过加洛道:“累了吧,回了!”
加洛倒真累了,对辛月儿这桩婚事虽不满意,但好象这个四爷在她的院子里说一不二,在这里还是说一不二,于是边走边道:“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何慕枫跨进院子笑道:“当然是洛儿的家!”
加洛有些不明白地问:“为什么百灵她们全都听你的!”
何慕枫听了搂紧加洛道:“胡说什么,百灵几时听我的了,她不全听你的吩咐!”
加洛立刻申辩道:“没有,她都是不许我做这样也不许我做那样!”
百灵听到加洛说的话吓得魂都飞了,赶紧跪下来道:“小姐,百灵有这样忤逆的事情,你打死百灵好了!”
加洛有些吃惊地道:“干嘛动不动就打死,就是那样你也是为我好,是不是?”
百灵含着泪点点头道:“小姐身体不好,百灵是担心!”
何慕枫坐了下来,挥手让百灵退下才道:“刘典,让何允柯来见朕!”
加洛便也坐到何慕枫旁边,何慕枫伸手给加洛擦擦汗道:“洛儿累了没?”
加洛摇摇头就懒懒地偎进何慕枫怀里,何慕枫笑道:“还说没累,还说没累!”正搂着加洛准备说些贴已的话,刘典带着那个乞丐带了进来,加洛有些吃惊刘典怎么把这个人带来了!
乞丐一进来就跪下行了礼道:“草民何允柯叩见皇上!”
加洛才知道这个要饭的竟然有大名叫个何允柯,何慕枫听了哼了一声问:“刘典,这个草民何允柯守皇陵,朕给了个什么待遇?”
刘典便道:“皇上息怒,当初淮明王虽是褫了王位封号,到皇陵守陵,但皇上吩咐过吃穿用度月例却不低于世子!”
何慕枫便拍了一下桌子道:“一个不低于世子的待遇,是不是朕亏了你呀,何允柯,你弄成这样,是要给皇家抹黑,还是来寒碜朕?”
何允柯听了便道:“皇上,是草民自感罪孽深重,更愧对皇上给草民的一切!”
何慕枫听闻这话更是生气,一怒之下一挥手把桌上的茶杯扫到了何允柯身上道:“胡说,你在这里守了快五年的皇陵,你有过愧吗,没有!”
何允柯没有躲避继续道:“草民所讲的都是真心话,皇上如果不相信,草民也没有办法!”
何慕枫哼了一声道:“何允柯,那些鬼话,朕懒得听了,从今起你就是一个草民,连世子的待遇也没有了,你就是辛家一个上门女婿,做不了那染坊的事,你还真只能去要饭了,如果连要饭都不会,那就饿死吧,滚!”
加洛见何允柯的肩膀抽动了两下,过一会才爬起来退了出去,刘典没想到事情一下成这样,他更没办法向长仪交待了,轻轻叹了口气,何慕枫瞪了刘典一眼才道:“刘典,这是他自找的,这么多年他还在耍脾气,闹别扭,朕给了他五年机会,他不要,朕也不给了,你们谁要是敢暗中使手脚,看朕怎么惩治你们!”
刘典连连应是,加洛皱着眉头不明白地看着这一切,刘典抬头看到蹙着眉的加洛,心里倒生出了法子。
加洛看着躺在身边的何慕枫,虽然这个怪物对她很好,在这个家里说话比她管用得多,让加洛越发没有一家之主的感觉,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讲,那是耻辱。
加洛一动何慕枫就醒了,睁眼见加洛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但伸手搂过加洛问:“怎么了,洛儿,今天这么早就醒了,不舒服了!”
加洛摇摇头道:“我渴!”
何慕枫便撑起身给加洛倒了一杯水,扶起加洛,加洛喝完子就依在何慕枫怀里问:“你为什么天天睡在我的床上!”
何慕枫放下杯子道:“我怕洛儿夜里口渴没水喝,怎么办?”
加洛皱皱眉道:“我自己也可以起来倒水呀!”
何慕枫笑了,轻轻捋着加洛散落下来的头发道:“我舍不得洛儿自己起来倒水!”
加洛觉得自己倒了这么多年,怎么这会会有个人会因为这事舍不得之说,还想讲什么,忽听到隔壁辛老爹大声大气叫月儿起床的声音。
何慕枫看看外面还完全黑的天空便道:“洛儿,这里太吵,跟枫大哥到圣安去,好不好?”
加洛摇摇头道:“圣安不好,这里好!”
何慕枫叹了口气,加洛皱着眉道:“我以前在圣安住过,住一个好大的房子,又冷又饿,那里没有人跟我讲话,好冷、好烦、好闷、好怕!”
何慕枫心里一颤,脸上却带着笑道:“那好,不去圣安,这里好,是够热闹的了,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了!”说完知道起来的时辰也到了,就轻言细语哄加洛睡下,才起了身。
加洛从干果盒子里抓了一把杨梅干,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倚着门廊隔了那道木栅栏看着辛家,她是才起来,但从辛老爹开始吆喝起,辛家到这会已经干了快两个时辰的活了,辛家的染坊不大,有一个大师傅,五六个小徒弟,被辛老爹叫起开始,吃饭、骂人、干活,声音没停过。加洛然后就看到了昨天与辛月儿成亲的那个要饭的何允柯。
何允柯正笨手笨脚地搬一筐刚收来的靛草往染池里倒,在加洛看来都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允柯硬生生是把一半的靛草倒到了池外,撒了一地。
加洛见辛老爹站在那台子上又生气又心疼地看着那些掉地上的靓草,辛月儿正好背了背篓从外面回来,辛老爹立刻将他那瞪何允柯的眼睛转到了罪魁祸首辛月儿身上,辛月儿赶紧放下背篓,跑去把何允柯掉地上的靛草捡起来往池里放。
辛月儿没想到何允柯真的是个百无一用的人,力气活不指望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早上辛老爹吩咐他与两个小徒弟去挑水,从水井到家不过几十步路,他就硬没挑回一桶水,还洒得到处都是;那染布的技巧活就更指望不上了,他压根就不知道染布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穿在身上那些不同颜色的衣服是染出来的;染坊里的大师傅、小徒弟就象看怪物一般地看着何允柯,然后再用万般同情的眼光看着辛月儿,辛月儿赶紧抢了出门收成麻和白麻布的活,一回来又遇着了这一幕。
拾完靛蓝,辛月儿一屁股坐到地上,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想哭,想到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她就更想哭。
何允柯从来自负甚高,琴棋书画、诗歌唱和在那圣安怕也没几个人是他对手,只恨自己生不逢时,没有赶上一个好的年头,可以跟着何慕枫弛骋缰场、挥戈南北,一直是一个让何慕枫看不上眼的公子哥,五年前反何慕枫,他并没想过要当一个皇上或者是手揽大权,他一是因为加洛,更多却是想让何慕枫对他刮目相看,最终虽是英雄气短败给了何慕枫,本以为一死也算了了不长的一生,结果何慕枫没杀他,让他为祖宗守皇陵。
五年不是个短的时间,何允柯消磨尽了雄心,却还是没有消磨掉那颗高傲不为何慕枫认可的心性,甚至觉得何慕枫没有生双慧眼,不识他这颗珠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不洗澡不换衣不梳头,再后来知道离皇陵不远有这么个无名镇,便天天来喝酒买醉,得过且过,入赘到这辛家,除了憎恨何慕枫,更是委屈了一夜,他也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何允柯是准备破摔了,但那辛老爹却不管他愁肠百结、哀怨满腹,也不管他夜里睡那硬硬床板、蚊虫吵闹的不适,也不管他一夜未眠的不舒服,鸡没叫,就把一众人叫了起来,早饭是一个馒头半碗清得见底的粥,何允柯没一点胃口,最最让何允柯不能接受的是,那个长得跟个杀猪人一般的辛老爹竟然敢吩咐他与两个小徒弟把水缸里的水挑满,他从不知道喝的水是这样挑出来的,用那个叫桶与扁担的东西挑来的。
何允柯除了吟诗作词,还是喜欢舞刀弄枪的,所以力气也有两把,总算以为有一件事是自己干得了的,拿起扁担挑着桶就走,结果衣裤全打湿了,他一桶水也没挑到家里,那两小徒弟大略从没见长得牛高马大却连桶水都不会挑的人,终是失了耐性,扔下他扬长而去,两小徒弟挑满了缸里的水,暗暗跟辛老爹要求不与何允柯一组挑水,虽两小徒弟被辛老爹痛骂了一顿,这还是让何允柯非常没面子。
水没挑成一桶,衣服鞋袜全打湿了,没人关心他会不会凉着,更没有人张罗着给他换下来,大家全都忙着活去了,何允柯这时才觉得饿了起来,更没有人会顾及他饿不饿,辛月儿他爹只会催命一般地催着大家干活,那些动作慢的小徒弟时而还会挨过他一两鞭,看那辛老爹举鞭的动作,何允柯知道他那鞭子更多想落到自己身上,看到辛月儿坐到地上欲哭无泪的样子,何允柯才终于知道不是何慕枫看不上自己,自己真是百无一用,不知稼穑艰难的公子哥。
何允柯看到加洛起来后一直坐到那里乖乖巧巧吃着什么,他的兄长何慕枫对人都比较严苛,对他身边的女人也不例外,独独对加洛,溺爱到没了章法,何允柯一想起这桩事就不舒服。
加洛看见何允柯从地上站起来,辛月儿也爬了起来,几下翻上栅栏道:“方公子,早!”
加洛听了笑了一下,月儿就跳下栅栏嘟个嘴走到加洛面前,然后蹲到加洛身边小声地道:“方公子,月儿好烦!”
加洛不知道怎么安慰月儿,却听见辛老爹大叫了起来:“辛月儿,你给老子滚回来,又没脸没皮了,别忘了你已经嫁了人,那还是你自己选的男人,你又到人家家里去干什么!”
辛月儿的嘴噘得更高了,小声地嘀咕道:“谁知道会是这样,谁知道会是这样!”说完又翻着栅栏过去了,那嘴就一直嘟着没放下来。
何允柯长这么大,从没象今天这样盼望着开饭,这还不到一上午的活比他舞枪弄棍一天可要累得多,但是不管他是饿了还是累了,想歇一歇,那辛老爹的大嗓门立刻就用最难听的话砸了过来。
何允柯看到加洛很同情地看着他,心里很不舒服,想到加洛竟不认识他,就更难受,自己为了加洛反了何慕枫,沦落到这里来守皇陵,更不堪还让何慕枫点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加洛竟然不认识他了,那自己不是白白使气,娶什么辛月儿?
饭是掺了高梁的大米饭,不知稼墙艰难的何允柯知道自己最喜欢的一匹马都不肯吃高梁这样的东西。
看着这样的饭,何允柯这会却食指大动,非常渴望吃下去,端上碗刚要吃,却听辛老爹很不满地训斥道:“你是新郎倌,今天这第一顿饭给你吃,菜没你的份,如果以后还这样,连饭都不许吃,我们家不养闲人!”
何允柯听了这话,真想一拍碗筷就要走人,却见加洛还是不放心地看着他,何允柯终是没把那碗筷拍下去。
辛月儿也紧张地看着何允柯举起了碗筷,见何允柯端着碗开始吃起来,辛月儿还是松了口气,她更怕何允柯除了肩不能挑,还有一身烂脾气,以后自己的日子可真没指望了。
辛月儿忙了一上午,也饿了,端起碗就开始往口里刨饭,刨了几口见她爹被保长叫走了,那染布的大师傅推推辛月儿,指指桌上的菜,辛月儿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正专心吃饭的何允柯碗里,何允柯愣了一下,见何慕枫与刘典回来了,便欢快地吃了起来,然后听到何慕枫的声音:“洛儿,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加洛没有回话,却听刘典道:“四爷,怕方公子是饿了!”
何慕枫看了吃得欢快的何允柯一眼,撇了一下嘴,伸手扶起加洛进了房。
那染布的大师傅便对月儿道:“这户人家不知是怎的人家,好大的排场!”
辛月儿咽了一口饭问:“大师傅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户人看上去是不是做大生意的?”
大师傅便道:“不太象,做大生意的哪有那么齐整的跟随,倒象做官的!”
辛月儿一听便替加洛辩解道:“不过方公子看上去不象那些坏官,倒象个读书人,更象一身铜臭的生意人!”
何允柯听了不由得抬头看了辛月儿一眼,这当官的是坏的,做生意的是一身铜臭,这辛家至少算生意人吧,辛月儿为了维护加洛,把辛家也骂进去了,心里好笑。
大师傅却道:“那方公子倒是文文弱弱的,脑子是有点毛病,肯定不是做生意也不是做官的,难不成是做相公的,被这当官的人收养在这里!”
何允柯听了这话吓了一大跳,往加洛的院落看了一眼,好在何慕枫等人已经没在院子里了,要让何慕枫听了这话,怕那张龙颜肯定是搁不住的,不过何慕枫眼下的做法真的就象养了一个外宅妇,只是加洛从外表看是个公子而不是女子罢了,却听辛月儿问:“那大师傅瞧会是多大的官?”
大师傅捋着胡须很深沉地道:“看这排场,至少有个五六品吧!”
何允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笑了,一个小徒弟见了,不满地道:“大师傅,这个臭要饭的在笑话您呢!”
大师傅便白了何允柯一眼道:“难不成你觉得那户人家不象五六品的大官?”
何允柯没曾想这一笑成了众人怒目所向,赶紧点点头道:“象,象!”
月儿乘机又给何允柯夹了一筷子菜才道:“大师傅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
何允柯只得点点头,口里不停地应着“是”,月儿又好奇地问:“大师傅,那五六品是多大的官,是不是比我们这里的镇长和保大要大!”
何允柯更想笑了,他才想到自己似乎五年没笑过了,一个小徒弟听了忍不住道:“我听我爹说九品官都管我们的保长!”
何允柯是个有洁癖的人,但他没有反感辛月儿给他夹的菜,再听那个小徒弟的话终是笑了出来,忽觉得这个辛家染坊没自己想的那么不堪,至少不是个个都象辛老爹那么市侩、粗俗!
大师傅听了小徒弟的话也笑道:“那九品官可是朝里颁的,那是正正经经的官,保长算什么!”
于是大家一齐笑,何允柯也跟着笑,辛月儿见何允柯笑了,才知道这个要饭的原本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那么好看,一时有些看痴了。
何允柯见辛月儿在看他,连忙止住了笑!
大家正开怀的时候,那辛老爹喜颜悦色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声叫道:“大师傅,你给老子好好干活,今去再多找上几个学徒,保里又多定了两倍蓝布!”
大师傅一听连连道:“好,好,这个好!”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辛老爹一高兴就道:“月儿,你一会让厨娘去多买点肉,晚上给大家伙做红烧肉,吃了肉,明天有力气给你爹攒劲干活!”
辛月儿一听便道:“爹,都中午了,人家早收摊子了,到哪里去买肉?”
辛老爹一听便道:“也是,也是,这会没肉买了,那就明天,明天中午做肥嘟嘟的红烧肉给大家伙吃!”
那些小徒弟一听个个都有吞口水之势,何允柯居然也很渴望明天中午的红烧肉,却听辛老爹横过脸冲着他道:“那种只会吃不会干的,明天连饭都不给吃!”
何允柯才想到自己眼下的际遇,大师傅忙张罗起来:“走了,干活去了,干活去了!”
何允柯干了一天活,知道辛家干活,中午不仅没有小憩,还得象上午一样干活,虽有些不适,何允柯还是打起精神又做了一下午的事,当然是没做好一件事,最终在几个小学徒极是看不上的眼光中惨淡收场,辛老爹还真就吩咐不给他吃晚饭。
何允柯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失败,大约心情沮丧,倒不觉得有中午那般饿了,一个人坐在晾晒布匹的架子下,想着当年那种“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日子,看着眼前“蓝布架子下,饿肚到天亮”的光景,自己这五年前后的差别也太大了,正在胡思乱想,辛月儿却从一块蓝布下冒出头,递了一个油纸包给何允柯小声道:“饿了吧!”
何允柯愣了一下,接到手里道,辛月儿已经赶紧转身跑了!
加洛现在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早天不见亮,何慕枫就走了,每晚在门口等何慕枫回来,这中间或是坐在院子里休息、吃东西、或是看看辛家染坊一家人忙上忙下,她看见辛老爹这边大声骂完何允柯,罚不给饭吃,辛月儿那边就偷偷给何允柯送好吃的,这戏基本天天上演。
加洛看着何允柯终于成功地把一挑水挑回了辛家,辛月儿笑得更开心了,那眼睛就更象天上的月亮了;加洛看到何允柯再也没把靛草倒到池外了,辛月儿也不总抢着出去做那些收布的活;辛家的布越染越多,库房都堆不下,开始往坝子里堆了,几个染池都用不过来,由十个晾晒的架子增加到几十个晾晒的架子,还不够用,辛老爹那张脸天天都跟菊花一般…,加洛不由想起狼娃,只可惜那是何允柯而不是狼娃!
加洛再一次倦怠地从床上爬起来,却听到这些日子每天都是爽朗着声音吆喝着大家干活的辛老爹鬼哭狼嚎地叫道:“这不要了老子的命了,他娘的个保长,老子跟他拼了去!”
加洛的睡意一下去了七成,慌忙爬了起来,趿上鞋披上衣就冲到院子里,只见辛月儿和几个小徒弟拼命抓住辛老爹,那大师傅也赶紧拦住道:“老爹,老爹,你且莫急!”
辛老爹立刻又叫开了:“老子能不急吗,那个狗日的这不是耍我,我所有的血本都投进去了,他一句话,不要就是不要了!”
大师傅叹了口气道:“跟这官家做生意就是,这不又没有签什么契约,老爹你找谁说理去!”
辛老爹立刻又嚎上了:“总之,我不能让他把我黑了,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把我黑了!”
大家七手八脚把辛老爹给弄进了屋子,折腾了好一会,加洛才见辛月儿苦着脸走了出来,辛月儿一见加洛就翻过栅栏,自从辛家染坊接了保长的大单,又有个什么也不会做的何允柯后,辛月儿已经许久没有翻栅栏了,加洛忙从果盘里拿了一把果子递给辛月儿,辛月儿摇摇头,加洛便问:“月儿怎么了?”
辛月儿嘴一撇便道:“那保长跟我爹讲了要许多的染布,现在说都不要了!”
加洛一听很不满地道:“保长怎么可以这样!”
辛月儿有些哭意地道:“爹跟保长做生意,从没签过契约,这下可惨了,这一个多月全白干了!”
“那可怎么办?”
“我家大师傅说老来你屋里的那个男人是五品大官,要不,你帮我爹跟那个男人说说去!”
加洛有些没听明白,却听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辛月儿,你不是宁嫁要饭郎不嫁我李瘸子吗,你让那个臭要饭的给你把布都收了呀!”
加洛一抬头见是一个多月前来提亲的那个圆脸厚生,那厚生正得意地倚在辛月儿家的大门上,辛月儿一下明白,刷地一声站起来道:“李瘸子,原来是你爹使了坏,还以为你爹是什么德高望众的,今天才知道跟你是一样的货色,我辛月儿幸好没答应你家的亲事!”
加洛看着辛月儿把李瘸子骂走了,气冲冲翻过栅栏,加洛想叫没叫得住辛月儿,辛月儿已经冲进屋里去了。
辛月儿一冲进她爹的房间,见她那个壮得跟牛一样的爹转瞬就瘫床上了,头上还象模象样地搭了块蓝布,一见辛月儿就哭嚎了起来:“当初把你许给李家,你不答应,出了这样的事,你爹找谁去,难不找那个臭要饭的想办法去不成!”
辛月儿哼了一声道:“爹,大不了明天我把布全弄到恩平镇去,我摆摊子卖布还不成!”
辛老爹一听更叫得厉害了:“你知道去恩平镇有多远,折腾到那里要花多少运费,人生地不熟卖不卖得掉都不知道,你还想继续造孽呀!”
辛月儿不爱听,转身就走了出来,见大师傅、十几个小学徒都眼巴巴地看着她,辛月儿转身走到井边,忍不住就想哭,眼泪还没酝酿好,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辛月儿连忙忍住泪,一抬头却见是何允柯,那眼泪又忍不住了,何允柯见了忙道:“我虽没做过生意,但总是可以一起想办法!”
辛月儿一边哭一边摇头道:“眼下大师傅与小学徒要工钱,谁能想出办法,那工钱得把布卖了换成钱才能给他们!”
何允柯听了点点头道:“我知道!”说完又道,“去恩平镇卖布也不是不可行的,恩平镇在路程上是远了些,但它紧邻圣安,是南北交通枢纽,那里来往的生意人特别多,出手布匹倒是个好地方!”
辛月儿一听立刻喜笑颜开道:“你在恩平镇也要过饭!”忽觉得这句话有些伤害人,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在恩平镇也呆过?”
何允柯笑了一下忽特别自豪地道:“要饭的时候经过!”
辛月儿忙问:“那里好玩吗?”问完这句话又觉得问错了,她爹躺在床上要死要活的,她居然还在想着玩,何允柯便道:“恩平镇商家多,好玩倒说不上,不过圣安城好玩的地方非常多!”
于是辛月儿立刻非常向往道:“我们去恩平镇把布都卖掉的话,就顺便去圣安看看!”
何允柯愣了一下,圣安城对他来讲实在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却有五年没有踏足,甚至连想念都不愿意去想念,于是苦笑着点点头。
辛月儿有了何允柯的鼓励,就觉得眼前有了希望,至少不象她爹所讲的那样渺茫,于是赶紧跑回去跟辛老爹商量。
辛老爹看着堆在院里的那一堆布,想着这夏天说变就变的天,眼前就有一场暴雨,这么来几场,那么多布连个堆放的地方都没有,到时怕自己真的就是血本无归了,在床上翻了一夜,第二天顶着一双乌眼圈答应辛月儿去恩平镇买布。
何允柯用筷子挑着清得没几粒米的粥,这个辛老爹真是个非常实在的人,昨天得了消息,今天粥里怕连米都没放,这月随便吃的馒头也只能每人半个。
辛老爹一走开,那几小学徒就闹开了:“前阵不讲了,这批布染完就给大家伙加工钱的吗,今天竟然连粥都喝不到了!”
“如果不给工钱,那可怎么办呀,我老娘病在家里就等这钱救命呀!”
“我家里送我出来做学徒,家里连种田的人都没有,这要没有工钱,我一家人可怎么过呀!”
………
何允柯听着大师傅唉声叹气,几个小学徒七嘴八舌,分明那些话都是讲给自己听的,但大家又知道何允柯在辛家的地位,讲了也是白讲,于是便剩下一片唏呼喝粥的声音。
何允柯看着旁边的碗筷,辛月儿得了她爹的允许,一大早连早餐也不吃就迫不急待地去租牛车或马车,打听路程…,真是个急性子,也不知道急哪一件要多一些。
何允柯吃完馒头,辛老爹披着件衣服从屋里走出来,一见大家还在吃早饭,本来拉得很长的脸,一下拉得更长了:“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一群喂不饱的猪,喂几头猪,养肥了还在宰了卖,养你们都是白养了!”
辛老爹骂人是家常便饭,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更是他骂人的高妙处,但这会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指谁、射谁,于是唏呼声略微小一些,那辛老爹怕在这批布没有处理出去,气都不会喘顺的,略一停又骂了起来:“你入到我辛家,除了吃,还会干什么,月儿去做的事,你一个男人就不能跟着去做,只赖在家里做夹尾巴狗,真是个扫帚星!”
大家一下知道辛老爹是指的哪棵桑了,射的哪团沙了,眼睛都斜向何允柯,已经习惯辛老爹粗俗骂声的何允柯非常自觉地放了碗筷。
辛月儿的声音却传了过来:“爹,我已经找好了车,是丘家的马车!”月儿的声音一落,人就很快地窜到位置上端起了碗,那辛老爹一听就肉疼地道:“租的是马车,那不比牛车多花许多!”
辛月儿便道:“这会农忙,牛都下地干活去了,而且这么多布,不赶紧还拖着干什么?”
辛老爹的脸抽动� �几下,但却没有声气骂辛月儿,只能狠狠地剜了何允柯这个扫帚星一眼!
于是何允柯就听到一个男子有几分迟疑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何允柯觉得那声音熟悉,转头一看竟然是唐加浩,他与唐加浩一直是敌对多,友好少,而且因为长仪的婚事,两人基本算是敌人,自己没少在唐加浩的身上使手脚,而宋边还是败在唐加浩的手下,就算唐加浩这人胸襟宽阔,就以两人的交情自己落到这种境界,唐加浩应该比任何人都高兴,于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头喝自己的清粥。
染坊里的人都不认识唐加浩,但又觉得无名镇从没这么标致的男子,当然在要饭的何允柯出现前是没有,一身天青的软缎子袍子,黑色的靴子,乌黑的头发用乌金冠全都束了上去,没由得让人觉得清爽干净,大师傅忍不住道:“这位公子是不是找错了人家,你要找的是隔壁!”
唐加浩在何允柯回头那一瞬间,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便举步走了进来,走到何允柯身边好奇地看了几眼才道:“真的是你?”
何允柯便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了人吧!”
唐加浩听了更好奇道:“你怎么跑到山下来了!”说着伸手去拍何允柯,何允柯躲开道:“你不是贬到沐阳去了,不也跑到这里来了?”
唐加浩一听便道:“这也是,这就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天下之大,我们居然能在这儿碰着,一个北一个南!既然如此,那不如今晚由小弟做东,请十一哥喝上两杯!”
何允柯哼了一声道:“你的酒,我可不敢喝!”说完起身往屋里走,唐加浩见了摇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烂脾气,一点都没变!”
何允柯又哼了一声道:“关你什么事!”
唐加浩平日也是个孤高的人,但听刘典讲北义跟着何允柯,对何允柯本来就没什么成见的唐加浩自然愿意放下身段来招惹何允柯,见何允柯不搭理他,反象苍蝇一样粘了上去道:“你不会还在为长仪的事恼我吧!”
何允柯看了唐加浩一眼才道:“你还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刘典不比你强十倍!”
唐加浩听了一乐道:“那是,那是,刘典强过我唐加浩何止十倍,百倍都不止,赶明你当着刘典的面也得这样夸呀,对,他知道你在这里吗?”
何允柯便道:“这个你问他去好了!”
唐加浩一听连忙道:“那是,那是,我问他就得了,不过你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何允柯看着唐加浩忽一笑道:“因为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唐加浩一听笑了一下道:“我请你喝酒是因为北义,我代北义在这里谢过你了!”
何允柯哼了一声道:“真是奇怪了,你家北义的事,来谢我做什么?”
唐加浩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被何允柯几句话一堵,一下找不着话了,何允柯却道:“你是你,北义是北义,为北义做的事,是我乐意做的,所以你不用来谢我!”说完何允柯便起身进了房间,唐加浩见了就想赖着谢何允柯,也不好意思在何允柯没有邀请的状况下跟进到人家的屋里去!
唐加浩被何允柯晾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却听有人叫了一声:“加浩!”
加浩转头一看是刘典,赶紧借着机会就退出了辛家的院子,走到刘典身边便问:“我还以为自己来得早些,结果他还先回来了!”
刘典便道:“今天没去朝里!”
加浩便冲何允柯的房间一驽嘴道:“他对他是什么意思?”
刘典苦笑了一下道:“这几年,他心情不好,淮明王这事一直搁着,没敢提出来过,长仪为着这事认为我没有帮她哥讲话,跟我不知道生了多少气了?”说完便往加洛的院子里走。
唐加浩见忙撵上问:“长仪知道她十一哥在这里吗?”
刘典又苦笑一下道:“哪里敢告诉她,就她那性子…”
唐加浩一听忍不住笑道:“难不成二哥这些年又让长仪给凉着,不会是因为晚娘的缘故吧!”
刘典笑了一下道:“长仪很喜欢晚娘,晚娘又与世无争的,尤其是晚娘生了欣儿后,长仪更喜欢晚娘,也将那欣儿视如已出,长仪不喜欢孩子,但欣儿在她身边反而多过在晚娘身边!”
唐加浩听了咂了一下嘴道:“怪说不得朝里的人都说你厉害,把长仪把持得这么好!”
“这算哪门子话,什么是我厉害,这倒真是长仪贤淑!”
唐加浩撇了一下嘴:“怕整个朝里,只有你讲长仪贤淑!”
刘典一听就不悦了,唐加浩见了赶紧岔了话问:“不是听说晚娘又有了身孕,但愿能也能生个儿子,长仪身边有欣儿,晚娘身边也不寂寞!”
刘典便道:“晚娘自己倒想要个女儿,说女儿贴心!”
唐加浩便笑了道:“二哥,你真是好福气,妻贤淑妾懂理,晚娘想要女儿,但愿她真能如愿得个女儿,这样更好!”
刘典挺知足地点点头道:“晚娘很懂事!”
唐加浩听了便笑道:“看你这话讲的分明偏袒晚娘!”
刘典忙岔开话道:“对,你吃了饭没?”
“没吃,刚才想请人家喝酒,还碰了一鼻子的灰!”
“你就算想请人吃,这镇上怕也没什么地方让你请,没吃就让百灵给你弄几个菜,人杰地灵四兄弟都在这里,大家一起吃个饭喝个酒,正好热闹!”
“他不是最好静的!”
“现在有你那个妹子,按人杰地灵四兄弟的话讲是就是闹翻了天,他也听不到!”
唐加浩听了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刘典便道:“知道你不中意这个妹夫!”
唐加浩叹了口气道:“我哪敢对他不中意了,对了,这些年,二哥的腿好些没?”
刘典摆摆手道:“还以为你都把我忘了,还记得我的腿,平日还好,只是刮风下雨就会痛,冬天更甚一些!”
“那老狼王的皮子也没用?”
“真还谢了你给我送的两张老狼皮,用上会好些!”
何灵一见加浩进来了,知道他肯再来,对何慕枫的恼恨已经去了个七七八八了,眼一亮便道:“上次你走得匆忙,这次可别想溜!”
人杰地灵与唐加浩那场大战后,英雄惜英雄,关系就非比寻常,一见加浩来了,哪里肯放过加浩,立即拉着喝酒,几人便剥着花生喝着老酒,吃着百灵烧的菜,聊着分别的日子。
大家都知道加浩的酒量,往自己嘴里送的多,敬加浩的少,酒过三巡就都有些微醉了,加浩才问:“十一哥怎么在这里?”
几人听了便把何慕枫给何允柯指婚的事当玩笑一般讲了,唐加浩听了吃惊得张着嘴,想着何允柯败后,那淮明王府被封了,淮明王妃一直装病着,后来灰溜溜地躲回曾家去了,那些妾侍也都不知四散到哪里去了,叹了口气道:“就怕不是他中意的女子!”
何灵便道:“总比他这么孤零零的好!”
刘典便道:“加浩,要不要把北义接回来呀!”
加浩听了叹了口气道:“北义眼下肯定是不肯见我的,父亲不知去向,舅舅过逝,加洛又病着,我在沐阳,他如果不肯跟我去沐阳,见了图增尴尬!”
何人便道:“加浩,你也是,北义在圣安,谁不会照顾,如果你放心,就让北义先到我府上住好了,别的不敢说,管他吃饱穿暖还是没有问题的!”
刘典嘿嘿一笑道:“加浩最怕就是欠了人家人情,他可是硬气的,宁可自己苦死,也不会求人,所以他对家人也是一样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了他家里的人!”
唐加浩听了低下了头,何地便道:“加浩你别难过了,淮明王对北义一直挺好的!”
刘典便笑道:“而且他就那副眼脾气,你越说他越是跟你拗着!”
唐加浩知道刘典精明,便点点头道:“二哥讲的没错!”
刘典用手拨弄着桌上的花生壳道:“眼下你就能有一事帮着他!”
唐加浩看了刘典一眼,刘典便道:“你为人太过于直爽,我怕你办不牢靠!”
唐加浩便道:“如果能跟他化干戈为玉帛,愿闻其祥!”
刘典便附在唐加浩耳边嘀咕了好一会,人杰地灵都摇摇头。
何允柯一大早起来,刚开始不习惯起这么早,经过辛老爹两个月的吼声,他也慢慢习惯了早起,一起来就和大师傅、小徒弟忙着把布一捆一捆往马车上搬。
辛老爹也起来了,瞪着两个铜铃般的大眼睛,看着他那些布,摆明了很想找个人出气,看见何允柯笨手笨脚用绳子捆布的时候,他终于找着了发气的人,一步冲上去指着何允柯便道:“你…你,这绳子是这样绑的吗?象这样绑,一车能装多点布,租一辆马车去一趟恩平镇,你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吗?”
何允柯真不知道租一辆马车从这无名镇去一趟恩平镇要花多少银子,辛老爹又吹胡子瞪眼睛地道:“象你这样装法,老子要多装多少车,你知道吗?”
何允柯还是不知道,辛月儿却跑了出道:“爹,你一大早又喝了酒,不舒服就快去躺着,我们装满车也好赶紧上路了!”
辛老爹却不依不饶地指着何允柯很生气地骂了一声:“败家子!”
辛月儿赶紧让人把车重装了一遍,然后一伸要拉何允柯上车,想到何允柯是个男人,辛月儿又慌张地松开了手,自己爬上马车才道:“你还不上来?”
何允柯看了慌张的辛月儿一眼才爬上了马车,辛月儿便拿着鞭子准备打马,何允柯见了便道:“你驾车?”
辛月儿点点头道:“只租马车自己赶要便宜一些!”
何允柯听了便问:“你会赶车?”
辛月儿便吐了一下舌头道:“我跟那驾车的人学了一点!”
何允柯听了看了辛月儿一眼,辛月儿跟加洛很有相似,但又完全不成,她学一点就有胆量要驾车去恩平镇,看着辛月儿手忙脚乱地驾车,何允柯到底骑过不少烈马,对马性比辛月儿自然清楚,忙从辛月儿手中接过缰绳道:“我来试试!”
辛月儿做梦也没有想到何允柯接过缰绳没一会就把那匹不听话的马弄得四平八稳,然后听何允柯道:“装得太满了,这一匹马拉那么远怕是有些吃力,如果在路上遇着了事,更麻烦!”
辛月儿才知道何允柯并不是那种疯疯傻傻的要饭的,虽从不反驳辛老爹的责骂,但他是有自己的念头的,于是便道:“那怎么办?”
何允柯便道:“都装上了,只能走走看了,赶快路是绝对不可能的!”
辛月儿一听就有了哭意:“如果到了恩平镇卖不掉,还要再拉回来怎么办?”
何允柯听了便道:“那只能再想法子了,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吧!”
两人正说着,马车慢慢驰出了无名镇,迎面有人骑马过来,一见两人便问:“请问前面镇上有没有一个辛家染坊!”
何允柯看了那人一眼,辛月儿立即道:“当然有,你打听辛家染坊做什么?”
那人便道:“自然是来卖布的,家里办喜事,想买些红布与蓝布,也不知还有多远!”
辛月儿一听立刻高兴起来道:“当然有,我就是辛家染坊的,现在车上就装了红布、蓝布!”
那人又道:“我家老爹要把庄园里小厮和护卫队的衣妆全换新的,要的量很大,不知你家染坊可做得出来!”
何允柯还没开口,辛月儿却立刻道:“当然能,你出多少价?”
何允柯看着辛月儿激动的小脸,只得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马车自然打道回府,辛老爹正愁眉愁脸地看着辛月儿走的方向,不曾想辛月儿的马车又回来,知道一定出了变故,想着什么也不做,肯定不能帮忙只会添乱的何允柯就酝酿起了一肚子的气。
辛老爹看着手里那张两千两的银票和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麻布契约,乐得嘴都合不拢,他做梦也想不到,就这么一转瞬功夫,院里的布被人家用一张银票全搬走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就这么解了,拿着银票一直就那么乐着,大师傅与小徒弟也都跟着高兴,辛老爹虽平日苛薄,但这会人家给了个不错的价格,还留了另一单的生意,心情自然好,便给大师傅、小徒弟都加了些工钱,准备犒劳大家一顿,放一日假,再让大家来赶工。
一时之间辛家染坊一片欢声笑语,辛老爹吩咐辛月儿多多买了肉,买了酒,一时之间辛家染坊被酒肉气给包围了起来。
加洛闻到了辛家的肉香酒香气,也不管辛老爹平日多憎嫌她,走到了辛家染坊门口问:“月儿,遇着什么好事了!”
正在忙碌的辛月儿兴高采烈地道:“方公子,我家的布全都卖出去了,全都卖出去了!”
加洛看着空荡荡的布架子也跟着喜上眉梢道:“真好,真好,全都卖出去了就好!”
月儿就道:“方公子,今天就在我家吃饭,我爹让我买了酒,我买了一坛子好酒,一会拿给你喝!”
加洛一听有酒喝,也不顾追来的百灵阻拦立刻就答应道:“好呀,我在家里就闻到好香,跟着香气才跑到你们家的!”说完见何允柯旁边有空位,就一屁股坐了上去,百灵急得直跺着,上前叫道:“相公,人家家办酒宴,你怎么就…,人家会笑话我们的!”
加洛忙往杯里倒了一杯酒道:“怎么会呢,辛家也不会吝啬这一杯水酒,我就喝一杯就好!”说完看向何允柯道:“你家不会舍不得这一杯酒吧!”
何允柯伸手把加洛的酒杯取下来道:“我家里是不吝啬这一杯酒,但是方公子还是跟你娘子回去吧,你娘子舍不得你喝这杯酒!”
加洛便有几分生气道:“这个娘子不好,没有英娘好,不许我喝酒、不许我出门、不许我这样那样,还是你家月儿好!”加洛此言一出,把正在往桌上端菜的大师傅、小徒弟都吓了一大跳,辛月儿小脸一下通红,那辛老爹一下就跳起来!
辛月儿赶紧拉住辛老爹急叫道:“爹,方公子不是故意的!”
加洛见怒气冲冲的辛老爹吓坏了,忙往百灵身后躲道:“英娘,英娘,老爹怎么了,怎么就发火了,我不就想喝杯酒吗?”
百灵忙护着加洛道:“别怕,相公,有百灵在,别怕他,所以说别人家的酒还是不好喝的,我们回家喝!”
加洛一听忙摇头道:“知道回家,你就听怪物的了,不会给为夫喝酒的!”
百灵忙哄着加洛道:“百灵哪有那么心狠,相公听话,百灵这就回去给相公喝酒!”说完便好言好语把加洛骗回去了,等加洛走了,辛月儿才生气地道:“爹,那方公子是个有病之人,你怎么总是吓她!”
辛老爹更生气地道:“他有病,有病还知道调戏别人家的闺女!”说完又瞪了何允柯一眼道:“如果不是这个家伙窝囊,别的男人怎么敢来调戏你!”
辛月儿都快气哭了道:“你家方公子只是借我说他家娘子,又不是真的,又不是真的!”说完又扔出一句更狠的话:“你如果以后再这样对方公子,我就不管你叫爹!”
何允柯还没明白过来,那辛老爹拾了个扫帚疙瘩就开始追杀起辛月儿来,于是大师傅、小徒弟都慌忙从位上起来拉架,何允柯一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这门婚事是他永生不可能见着的!
加洛被百灵拉回了院子,百灵真的倒了杯酒给她,加洛就端着杯坐在院子里,然后就把杯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因为天气热,她一伸手就把帽子抓了下来,百灵见了便走到加洛身边道:“小姐,怎么刚才不是要喝酒,这会又不喝了!”
加洛听了狡黠地一笑道:“你这酒怎么比别家的都淡得多!”
百灵被加洛一句话给噎了一下,好一会才道:“百灵如何知道,就到辛月儿打酒的那家铺子打的!”
加洛想了一会才道:“为什么同一家打的酒,你这酒味道跟月儿家一样,但喝到嘴里就淡得跟水一样!”
正要进门的何慕枫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又叹了口气,加洛似乎记得很多人,也知道很多事,唯独自己与她的那十年的点滴,似乎是一片空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