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双手绞在一起,水粉色的指甲一用力便显得苍白。事情如何棘手,她早已了然于心,只是该怎么做,她还没有主意。
良久沉默,新换上的红烛已燃了一半,一滴一滴的烛泪顺着流了下来,不久又凝成一股黯淡的红色。
“素雅,路是人走出来的,你若不好拿捏个中分寸,那边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进了宫,你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总之,性命终归是最要紧的。”丽婉拢了拢身上的寒衣,静静道。
素雅闻此,淡然一笑。“素雅知道了。姑姑也累了,素雅不打扰了。”
从丽婉屋内出来,寒意愈发浓烈了,已是深夜,西头高枝上悬挂着一枚新月,淡然无光,这回去的路也就愈加难行了。
躺在床上,许久之后才有了浅浅的睡意。
时间匆匆,很快便到了郡主入宫的日子。
关于那一天的许多琐事,素雅已经不能记的真切,只是不能忘记温和郡主伏在王妃的膝上,哭的昏天黑地的样子,连贝勒垂手站在旁边,神色亦有所动容。素雅忍不住别过头去,不愿看这一幕离别之景。
恭亲王说,这是恭王府家的女儿出阁,皇上既然亲自恩准了我们以嫁女的礼仪操办,那就定要办的热热闹闹,声势浩大,不能让人小瞧了。于是这一天跟着送嫁到神武门的队伍便如一条蜿蜒盘曲的长龙,这边的人还没有出发,那边的人却远远可见那扇朱红色偏门了。
临出发前,陶智悄悄踱到素雅的身后。“有人说想在泄颜阁见姐姐一面,我看时辰尚早,姐姐快去罢。”
素雅不禁回头问道:“是谁要见我?”
陶智机警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放心地低着脑袋吐了两个字,“严文。”
自然是他了,自要入宫的消息传开以来,素雅已经和府内所有的姐妹道过别,唯一至今还没有见过的人,也只有他了。
泄颜阁是离恭王府正门最近的一方小亭,因坐落在绿水翠竹间,一年四季都可尽观园中最美的景致,故名泄颜阁。
一路匆匆赶到泄颜阁,遥遥隔着几许绿柳翠竹,素雅早早就瞥见那个坚毅挺拔的身影。
春光明媚几时许,四处花团锦簇一片繁荣,不时有春燕衔了去年残存的枯树枝殷勤地飞过眼前,又倏地消失在深浅叠出的绿影中。
素雅站着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缓步走到男子的身后。“严大哥。”
猛然回过头,素雅从严文的眼中看见一丝欣喜,不过片刻的时间,又如同辰星的最后一丝光亮,片刻消沉了下去,湮没在眼底黑玉般的眸子里。
严文撇开眼神。“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素雅轻轻福了一礼,道:“在王府这么多年来,承蒙严大哥对素雅照顾颇多,又教会素雅几多药理之术,如今将要各自分别,我自然是要来见最后一面的。”
严文的眼中难掩失落之色。“你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稍许迟疑之后继续问道:“当真非走不可吗?”
素雅将目光落在亭外的盈盈绿波中,微风携了几许沁人的花香,蔓延到各处。
目光坚定如冰。“当真非走不可!我们做下人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我在这王府中,每日除了跟随父亲给主子们看病请脉,仅存的乐趣就是可以和你研究药理经书,每每制得一些新奇的补完都要各自欢喜好几天。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初入府便染了时疾,我随着父亲去给你看病,你病愈了便总缠着我让我教你医理之术,我不应你便日日做了桂花酥来馋我,那时年幼,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以后每从父亲那里学了新的医术便来教与你,从你那里换来桂花酥解馋。”严文的眼神落在远处,好似回忆一段可贵的往事,嘴角竟情不自禁牵起一抹笑意。
素雅也不禁有所动容,昔日之事果真是美好的。年幼无忧,每日能从严文那里学得一些新鲜的医理学术之际又可以悄悄瞥一眼石榴树下舞刀弄剑英气勃发的忞,便是一生之所有。
只是对于严文来说,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素雅千方百计想要习医的初衷。
思绪绵长,素雅不得不回忆起那天,严济宽一边给自己拟写药方一边对着身旁的严文温和道:“文儿,近日天热,快到盛夏,世子身上的湿疹可是又发作了?”
严文双眼流转。“是呢,爹爹,一到盛夏时节世子身上便会奇痒难当,长满湿疹,难道就没有办法根治了吗?我瞧着世子日日煎熬,很难受呢。”
严济宽不觉长叹一口气。“说来也奇怪,这病也不严重,从来不会危及世子性命,只应节气而发作,却只能缓解,不能断根。你跟爹去看看罢,先开些方子,能消减痛楚也是好的。”
那一日素雅高烧不退,病的迷迷糊糊,却不知为何将这父子二人的对话听的真真切切。那时世子还没有受封,素雅只知道他是那个在她垂死之际救她回来的恩人。
素雅定了定神,一点一滴抽回思绪,轻言道:“严大哥教会素雅的这些,在宫里定会帮素雅许多,严大哥或许会成为素雅的救命恩人也未可知。”
严文一时呆住,竟不知如何反应。
素雅内心忽的涌过一阵落寞,夕年至交,虽说当初想要跟严文学医的想法并不如斯单纯,可是近十年的点滴之交下来,素雅早就将他视为最亲近之人,如今就要各守一方,一围宫墙将要隔断多年情分,内心也是很不安。
素雅从袖中拿出一枚荷包,递与严文的面前。“夕年素雅给严大哥做过许多荷包,你都用不长久,不是丢了便是坏了。今日是素雅给严大哥做的最后一枚了,今后想做也再也没有机会了。从此实难再见,素雅唯愿你保重自身,永享安乐。”
严文的眼中有一丝晶莹,他虽努力克制自己,可是接过荷包的双手还是微微颤抖。“从前总以为荷包坏了你总会给我再做,现在着最后一枚,我定是用也舍不得用了。”眼毕,他从身后掏出一本旧旧的医术,递到素雅的手中。“这本便是你向我求了很久的傅如的疑症医术,从前我总舍不得给你,如今你把它带进宫吧。”
素雅双手接过,略翻了几页,眼中已衔了几多感激。
严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理了理素雅有些凌乱的云鬓,和颜道:“快走罢,你也出来很久了,别被发现了惹得王爷不高兴,我也该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