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皇上实在不甚放心温嫔如此娇弱的身子,到底还是命人给温嫔换了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还着人给素雅换上粉红色云锦斗篷。天子所施恩威,素雅到底不好拒绝。
雨渐渐开始变小,只留下半屡风在迎合着,而这被雨冲刷过的夏夜,所有人都感觉到空气清新澄净不少。遇见这久违的甘露,树木依旧如昨,汲取大地最精华的养分,草堆内悉悉索索声响不断。只是这暮色已深,四周除了前后方几名宫婢所提的五连珠大红宫灯还闪着光亮外,其他视野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漆黑。
刚从养心殿出来的素雅,一身的冷汗早已被风干,只余留内间贴身衣物紧紧的贴着肌肤。若说不怕,她倒还是心有余悸的。为一个惩罚了自己的钊淑仪开脱罪名,反而一人揽于身,后宫中人,她没有惹得其的,虽说她这样此行此举是另有目的,可却也仁义一回。只是尚不知那钊淑仪会有如何下场,或许明日便可揭晓答案了。
两顶轿撵晃晃悠悠的像前行走着,黑幕依旧,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布蒙住了双眼,那些光亮着的五连珠大红宫灯放在素雅眼里,现在反而更像是一个个正在漂移着的鬼火,幸而她没有那么信鬼神之说,只是通往重华宫的小道越走越窄,白日里暗红色的高墙此刻只能看见藏青色一般的星星点点,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养心殿通往重华宫一路,素雅几乎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反倒是温嫔,说到底还是整整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轿撵的晃悠她倒是觉得舒适得很,不免得闭目养神睡了会儿。
如此也好,这样温嫔或许在这后宫里能够快活许多。
素雅思绪还在飘飞中,这边便有宫女在旁提醒重华宫到了,素雅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在黑幕下金色变得略显暗淡的“重华宫”字样,虽然已经一更天,牌匾下朱红色衬柳钉宫门却仍未关闭。
素雅对那群随侍道了句“有劳各位”后,便给领头的太监几锭银子让他去打赏手下人。待一切妥当之后,素雅这才绕过轿撵,扶着温嫔进宫。
入了重华宫前院的崇敬轩,素雅和温嫔两人却听见一阵阵闹腾的声音,嗡嗡作响让人愈加烦闷,温嫔方才本就才在轿撵上小睡了会儿,正需安静的醒醒脑,素雅听见此声,便加快步伐越过崇敬轩,凛然喝道:“如此夜深,你们吵闹作甚!影响到小主倒好说,若是惊动了阖宫,谁担待得起?”
瞬间,整个院子变得极为安静,仿佛是被这声音吓到。
但其中之一的李锦茜看到素雅和温嫔后,很快反应过来,走上前来急急道:“小主,你可终于回来了!重华宫上上下下都担心得不得了!”言毕,又欣慰的看了眼素雅,伸手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道:“姑娘回来了就好。”
素雅点点头,回锦西一笑,示意一切都好。
温嫔现下睡意全无,只嘟着小嘴抱怨道:“你们在这院子闹腾什么呢?害得心瑶本来想享受今日凉爽的夏夜,这会子又觉得烦闷了不少。”
钱多禄上前行礼赔罪道:“小主消消火儿,是奴才们的不是。”礼毕,复又答道:“回小主的话,您一声不响的就出了重华宫,也未说去往何处,奴才们也没个主意,这不,正商量着要不要去向皇上禀报呢!现下扰了小主的清净,还望小主网开一面,莫要怪责。”
所有人如此也只为关心而已,温嫔倒是心有愧疚了,道:“心瑶方才所去之处,便就是皇上那儿。素雅只身在外,心瑶不放心。这次心瑶没有告之你们,是心瑶疏忽了。你们明日且去库房领赏钱,就当是心瑶请你们喝茶压惊啦!”
“小主折煞奴才们了,我们作下人的关心主子本是应该,不敢邀功。”众人齐声跪地答道。
温嫔装作一脸严肃,道:“无妨。你们若是再拒绝,便是存心要心瑶不安。”
众人连称“不敢”,这才了了。
李锦茜毕竟是在宫中多年,是宫中的老人儿,很快便瞧出温嫔虽是穿着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带帽遮盖了发髻,但仍能看出她鬓发有些散乱,仿佛是略感不适,忙道:“小主出门想必淋了些雨,奴婢早已叫人准备了热水,还有小主最喜欢的玫瑰花瓣与沐宁香,只等小主回来便能舒爽些。小主这会子若不好好泡泡,怕是要着凉,小主这便随奴婢去罢。”
“锦茜果然贴心!”温嫔赞了一句,然又吩咐道:“叫人也给素雅准备些。现已戌时,素雅回去好生休息。今晚之事,明日再说罢。”
素雅行礼道:“奴婢多谢小主体恤。”
洗净一身,素雅顿时感觉舒爽了不少,仿佛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轻松,身上飘散的,是淡淡的茉莉香气,这是自从她和温嫔进了重华宫之后才换的,重华宫本就离得东边的御花园近,这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了。
以前在恭王府的她,永远是一身梨花香,她还记得连贝勒曾对她说过——“一闻见你的气息,我总能想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进了宫,她便再也没有碰与梨花有关的东西了。
她还记得,当初七岁被连贝勒和陶智救回恭王府后,连贝勒说——“自此以后,你就跟着本贝勒罢!”尽管她是被救来的,最后因歌女身份在恭王府存活,她却能与郡主一同长大,吃穿用度从未少过半毫。
她还记得,连贝勒是唯一一个让她入宫照顾好自己的人,只是他已十六,想必也快要纳妾了罢。不知那时,连贝勒是否还会记得她这个闲人。
许是私心里想断了自己的念头罢,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入宫后便只能是更不可能。
素雅拿出火折子,拿出一根温嫔先前赐给她用的河阳花烛,火“腾”的一下就着了,整个屋子瞬间亮堂了起来。
这河阳花烛本是河阳产的,支支如手臂粗,烛中灌有上好的沉香屑,其火焰明亮而香气清郁,在夏日里用是最好不过的。温嫔那赏赐了有许多,估计今年都用不完,于是便给了她一些。
素雅知道,今晚温嫔必定会偷偷溜过来,否则她平日里也舍不得用如此好的河阳花烛。
她从袖中拿出那块羊脂玉佩,放在暗红大枣木梳装盒中收好,以便有机会能够归还。又拿出皇上给的藿香丸和清凉膏,心中不禁一阵怅然。
自己何德何能,现下竟然与皇上扯上了关系。早知如此,当初那盘棋,她输给他便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