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上从重禧宫中出来，下令将重禧宫丫鬟天儿陪葬沐皇贵妃于皇陵之中。

对于一个死人，后宫之中向来没有过多的议论。沐皇贵妃死了，皇后被禁足了，已然失了恩宠。这后宫，如今倒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了。

皇上一直待在养心殿里，除了田德便谁也不见。

沐皇贵妃的死讯让他苍老了许多，再不复当初的神采。每每思及初遇的种种，沐皇贵妃的一颦一笑，都仿似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而她在死前握着皇上的手，对紫雅的忏悔，也让皇上铭记于心。

养心殿静的可怕，思及与紫雅相遇之后的一切，竟莫名的与沐皇贵妃重合。如今连他自己竟也不知，究竟爱谁多一点。

但，已经失去了沐皇贵妃，他决不愿再失去紫雅。

夜，更黑了，养心殿的灯，却也燃了一夜。

天刚灰蒙蒙的时候，皇上便亲自拉开了大门，湿湿的雾气粘在身上，有些冷，皇上忍不住瑟缩了下。

田德跟着陪在外面一夜，此刻见皇上亲自出来，也不禁惊讶一番。赶紧上前：“皇上，早起天凉，奴才去给您找件大氅披着。”

皇上摆手道：“不必了，你陪朕，再去冷宫看看吧。”

听到“冷宫”二字，田德惊讶之余，立即跪在皇上面前劝道：“那地方已然烧成了废墟，皇上去了难免触景伤情。舒贵人有皇上的庇佑，必定是极有福气的。奴才相信舒贵人定然无事的，皇上实在不宜去那种地方啊！”

皇上看了看田德，并未生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朕……想去那里看看。昨日去，火势甚大，朕又心系着鸢儿，未曾久留。今日离上朝还早，朕毫无睡意，也不必叫人了，就你，陪着朕去吧。”

田德起身，俯身道：“……是。”

冷宫地处偏僻，却又必然得经过重华宫。皇上在重华宫门前站了片刻，抬头看着那东晋王羲之的书法，那日与紫雅一起论书的模样便出现在眼前。

“以前看倒也不错，如今仔细瞅着，倒还真的只得逸少三两分啊……”

皇上有感而发，一旁的田德却轻轻皱了皱眉。

他自是知道那日皇上与紫雅所言，这位舒贵人虽然生死不明，但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却依然深刻。若是舒贵人真的葬身大火，田德不知，皇上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不见哀思。

他是天下共主，从来只将痛留在心里，面上不动声色。但田德却清楚的很，同时失去两个所爱之人的皇上，必然极为心痛。

“走吧，去冷宫。”皇上吩咐了句，当先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田德立即跟上。

面前一片焦土，房屋倒塌，到处都是被烧黑的长木，在这雾气缭绕的清晨，显得甚为诡异。

执勤的侍卫见到皇上前来，跪地道：“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皇上示意起身，看着废墟轻声问道：“昨日找见的尸体，都确认了身份么？”

那侍卫还未曾答话，田德在一旁抢道：“并未全部确认，但其中，却不像是有舒贵人。”

皇上“嗯”了一声，转身朝着废墟深处走去。田德连忙上前阻拦：“皇上，您身子金贵，实在不宜再深入里面。您若是担心，那让奴才进去看看也罢了。”

皇上站定，思量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田德却并未能高兴起来。皇上此番，便是心中不忍。换言之，他已然认为，舒贵人已死，这才不愿亲自察看，亲自面对。

田德稍思量了方位，确认了先前紫雅的那间房，转身走了进去。

屋内被烧得厉害，却依稀还能分辨的出床和桌椅。湿冷难闻的味道抢入鼻端，田德不禁打了个喷嚏。

冷宫不知葬送了多少人，身处其中，总有种阴森之感，而紫雅一个刚小产的弱女子，竟在这里待了那般许久。

转身进了内间，田德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里并未看到任何被烧焦的尸体，舒贵人还有一线可能。

出了废墟，田德跑到皇上面前禀报：“皇上，内里并无发现舒贵人，除了被烧毁的家具，便再无其他。奴才思量着，舒贵人定是在起火之后，便立即逃走了，只是如今，不知道去了哪里。”

想起死前还在因着愧疚而牵挂紫雅的沐皇贵妃，再看看眼前这一片废墟，如今紫雅生死不明，心中却反而稍稍松了口气。

“你找人，大肆搜查整个皇宫，一定要找到舒贵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上吩咐道。

田德应道：“是，奴才一定办好。只是这冷宫到底阴气重，皇上不宜久留。如今也快到了上朝的时间了，皇上不如先回养心殿换了朝服，先去上朝？”

皇上轻轻点头，转身朝着养心殿方向而去。

朝堂上，还未待众人开口，皇上便厉声道：“传朕旨意，将皇后祺音，打入冷宫。”

昨日之事，人人都有听说。今日皇上的下旨，自是在意料之中。一些并不与皇后交好的大臣，自是冷眼旁观。而皇后的亲族，立即跪跪地求情。

“皇上，皇后乃一国国母，怎可打入冷宫？还请皇上三思。”

失了沐皇贵妃，紫雅又生死不知，皇上此刻本就压抑着怒火，如今看到竟还有人敢继续求情，当即厉声道：“一国国母，她当得起么？陷害嫔妃，残害皇嗣，这样的人，怎配为一国国母？！你如今这般替她求情，可是想和她同罪么！”

那人立即噤声，为官多年，自是明白皇上的喜怒。从不发怒的人一旦震怒，便足以翻天覆地。

皇上冷睨了那人一眼，看着满朝文武，冷声道：“沐皇贵妃已死，追封鸣鸢皇后，并且以皇后之礼厚葬！即日起，无论是谁，为祺音求情者，与其同罪！”

众人为求自保，自是人人夸赞“皇上英明”。

沐皇贵妃林鸢，这个传奇的女人，皇上一生中最为珍爱的女人，在临死之前，重又成功回到了皇上逆鳞的位置。甚至在死后，都能让皇上百般回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