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万里无云,天高气清。天下楼像往常一样客来客往,店小二忙忙碌碌生意兴隆。蓝衣汉子照旧在天下楼正对柜台的那张桌子上小酌,微醺的双目不时的看向楼外的街道。
柜台后照例坐着一袭白色长衫的书生,这会儿一手托着书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打着瞌睡。酒楼的生意很好,可是这好像与老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大白天依旧做着他的梦。
“老板,老板!”伙计磕着柜台焦急的唤道。
“恩……”书生梦中应了一声。
伙计头痛的咬咬牙:“又是这个样子!哎……”然而却又走到柜台后面,凑在书生的耳边说到:“老板,陈员外家的管家来了,说他家公子下个月娶亲,要我们酒楼帮忙张罗酒席,您看这笔单是接还是不接?”
“恩……”
“可是……管家说他家老爷说了,当天的酒席按照一百五十桌办,所以……能不能……”
“不能!”脱口而出,可是他并没有张开眼睛,依旧半梦半醒着。
伙计一愣,然而却又没有多余的惊讶,好像这样的老板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可是,管家又说了,这京城之中好的酒楼多得是,不缺咱们这一家,所以要是您不给折扣,他们就要选别家!”
“天下楼只此一家!”小声嘟囔着,好像在和伙计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伙计面露难色:“一百五十桌的酒席啊,还是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这么大一笔单子流落到其他酒楼……就真的与咱们无关了!”
“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天下楼也不能少一个子儿!”
“老板……”伙计急了。
“恩……”
“真的这么回话?”
“恩……”
“哎……”伙计摇头离开。
“呵呵呵……”对面的蓝衣汉子将杯中物倒入口中,笑骂道:“你这吝啬的书生,不就是一点儿折扣吗,那么一大笔单子,你得赚多少啊!就这么丢了,你一分钱也赚不到!”
可是,半晌他看到的只是书生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蚕豆。挑了挑眉,回应他的只有那传来的轻轻鼾声。
“该死的家伙,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鄙视地瞟了一眼兀自斟满一杯,半杯下肚,双颊泛起满意的红光。却见到方才一脸沮丧离去的伙计开心的奔过来,手中还抱着个算盘。
“老板,老板!那管家答应了,说只要咱们天下楼做出应有的水平,单子就这么订了!我刚才算了一下,这次酒席大概要付六万四千二百四十二两三钱。管家已经给了三万两的订金,您给看看?”
“嗤!”蓝衣汉子一口清酒喷出。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伙计,不是吧?素闻陈员外商贾出身,做事向来都是精打细算,这回竟然就这么妥协?这这这……不是说还会去别家吗?怎么就这么下了单,还迫不及待的将订金给了,而且爽快到付了一半的订金。汉子一抹嘴边的液体,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慵懒的书生。
然而那原本微醉的双目中泛起些许了然的光。久闻天下楼盛名,坊间对于这位书生老板的议论换了一茬儿又一茬,总而言之,结论就是不知此人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开的酒楼一天比一天火,做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大。可是从没听过他给哪位大人送过一钱银子,更没见过给某个江湖大佬半分面子。
伙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红色的朱砂好似散发着有人的味道递到了书生的面前。
“恩……”书生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
伙计翻翻眼睛:“那我先去忙了啊!”
“恩……”
酒过三旬,已然过了饭点,楼里的客人也散的差不多。蓝衣汉子向伙计讨了杯茶,漱完口便走向柜台。照例磕了磕柜台,书生揉揉眼睛床气颇浓的地吼道:“混蛋,扰了我的清梦,想死不成?”
汉子一听乐了:“嘿,是啊,想死,燕老板能不能给个痛快?”
书生斜眼看过,只见三年都一成不变的那张脸上此刻牵着勉强的笑容,那话半真半假:“你都在这儿喝了三年的酒了,难不成就是看准了我能给你的痛快?”
说完将手里的书翻了翻,最终扔向身后的书架!对,就是书架。通常酒楼掌柜的柜台后是酒架,然而书生的酒楼是书架,柜台就是他的书桌。这酒楼的一角俨然是他的书房!
“哎,燕老板,你究竟是何许人也?”蓝衣汉子神秘一笑盯准了书生的脸。
书生也不躲避他满是探究的目光,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那张脸。良久,缓缓开口道:“你想我是何许人?”
汉子一愣忽然哈哈大笑:“我想你是何许人,你就是了吗?”
“是啊!”简短的两个字,不咸不淡,更不带任何情绪。似是无意,又像故意。
然而汉子这会儿不再笑了,眉心渐渐下沉,目光从书生的身上转向了楼外的街道:“我想你是神,然后救人于水火。”充满无奈又夹杂着几丝愤恨,不由得让书生多看他两眼。
微微一愣,眼珠转了两圈,目光重又回到蓝衣汉子身上,疑惑地问道:“救什么人?”
“我!”汉子冷冷地将目光收回,重又回到书生的身上。有那么一瞬,触及他白色的儒衫,他自己都很惊诧为何会和他说起这漫无边际的东西。可是,心下对他又有一点点期待。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一介书生,最多算得上半个商人,最多他比自己有钱一点,比自己读的书多一点,比自己自在一点……但,那一点一点加起来就让他无比羡慕这个整天只会看书算账睡觉的燕老板,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是他一辈子恐怕都无法祈及的!
“你深陷水深火热吗?”书生面无表情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