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把那页宣纸撩起来,吹了吹上面半干的墨迹,抬起头来冲着柴小妖莞尔一笑道,“殿下写的字,真是连神韵都像极了娘娘您呐!”
柴小妖从奶妈手上接过来一看,是一篇字迹工整的国风,心头一暖,就像糖心慢慢的在胸口化开了一样,若是仇默看到了此情此景,不知又会有何样的一番感想呢?
是责怪自己夺了属于她这个生母的爱,还是感激自己做了她这个生母应该为泾儿做的一切呢?
“母后,您怎么哭了呢?是儿臣写的不好么?”
李泾的小手高举着,蹭掉她脸颊的泪,满是关切的眼神里,却像极了昔日的仇默。
柴小妖看着、看着便痴了……
“前朝事多,偏六殿下又不争气,皇后娘娘啊……只是太累了。”
奶妈应着他的声,扶着柴小妖在里间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又倒了一杯水给她。
柴小妖接过茶杯,奶妈已经把李泾哄到了偏殿去了。
“你有话要问本宫,不妨直言。”
柴小妖这话,是冲着奶妈问的,先前仇默在世时,一应起居都是由奶妈照料的,仇默曾说,生母去世的早,奶妈之于她而言,便如同自己的生母一样,所以死后,拜托代为照顾。
柴小妖牢牢地记得这些话,所以这些年来,对奶妈也不同于旁人,敕封了护国夫人,还把泾儿的起居也全都交给了她,她俨然取代了仇默的地位,做了这宫的新主子。
“老奴只想问一句,三殿下的监国太子,到底能做多久?将来,娘娘又打算如何安置他的后半生呢?”
奶妈开门见山。
这些年,柴小妖没少庇佑这宫里,否则他们娘俩儿也不可能住的如此舒心,所以,奶妈知道她无论如何,也断断不会害了李泾的性命,可却到底还是猜不透她的用意。
“你逾越了。”
柴小妖转着手里的杯沿儿,一双狭长的眸凝出一圈水雾,轻飘飘的瞟了她一眼。
冷道,“本宫记得你的身份,好像是三皇子的奶妈吧!除了他的饮食起居,其他的,还轮不到你多嘴!”
奶妈望着她,愣愣的一怔,眉间稍皱。
柴小妖这些年无论是失意,还是得意的时候,都习惯了一个人来这里坐坐,同她聊聊李泾的身体,喝一口她泡的茶,可从来都是好言好语的说话,从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奶妈心里隐隐的一阵抽痛,嘴角动了动,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便欠身退了出去。
柴小妖看着奶妈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前的一瞬间,心里突然也很不是滋味。
可是,要让她怎么说呢?
若非是这半生亏欠了漼儿太多,这个皇位,在渼儿走了的那个时候,她本就已经属意泾儿了。
可是有时候想一想,做皇帝又是一件能令人感到多么“快乐”的事呢?
把整个天下担负在肩上,一言一行都要循规蹈矩,任性不得、也马虎不得,甚至连枕边的女人,都要按照江山社稷的“需要”而娶,而不能按照自己的喜恶。
若是个普通人,这一生庸庸碌碌也就罢了,可做天子的,哪怕兢兢业业,若做不出一点儿成绩来,也会被后世所厌,而稍有一丁点儿的偏差,就有可能被史官写成十恶不赦的昏君,遗臭万年。
柴小妖想到头痛,都想不出,为什么这样难做的一件事,这样一个出力不讨好的身份,还会有那么多人,不惜冒着诛九族的罪,哪怕众叛亲离、甚至杀父弑君,也要争抢?
她不禁叹了口气,把茶杯落在了桌上。
仇默,你若在天有灵,保佑你的儿子,看破这一切凡尘俗世,千万不要……和漼儿自相残杀。
她心里默念着,却完全抑制不住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突突的跳的厉害。
忽的,大风一起,掀起幔帐,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一脸惊白的惨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嘴角不住的哆嗦着,说道,“娘娘……卜太医他……他求见!”
柴小妖看着那宫女说完,死死的咬着下唇,恨不能咬出血来,当下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脱口道,“传!”
事实上,她这句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形跌撞的人影便“哐当”一声撞开了殿门。
“娘娘……”
他很不济事的,身子倚着门一滑,便跪落在了地上,有气无力道,“快……快跑……”
柴小妖完全傻了眼,面前的卜洛分浑身上下都是血,那刺目的腥红随着他身体的晃动,凌染了她所有的视线所及,而他前胸后背上都扎满了羽箭,就像一个刺猬,一个扎满了洞的活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