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厉害,万寿宫的院落里更是漆黑黑的一片,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柴小妖愈发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就连脚踩在枯枝上的啪嗒声,都会令她抑制不住的颤栗。
侍女们见状,忙点了灯笼,却闻桑树上几只乌鸦在枝头窜动着发出哇嘎嘎的乱叫,听起来更是显得渗人。
接近万寿宫正殿,才见了些许的强光,伴随着摇曳的风向,透过窗户纸,明明灭灭的忽闪着。
“嘭——”
柴小妖一惊,刚刚搭上殿门的手指猛地一抽搐,划到了门框上的木刺,指腹上瞬间渗出血来。
她痛的一皱眉,便听殿里一声痛哭的哀嚎,“老十三,你听着,若是不立漼儿为太子,哀家……哀家死不瞑目!”
她心里一撞,难道李怡也在?
“皇后娘娘……”
果然,下一秒郭公公就推开了殿门走了出来,迎着她失神的样子,笑着轻唤了一句,“皇上请您进去。”
柴小妖猛地回过神来,极力的想从郭公公的笑容里看出点儿什么来,可他笑的马屁味太浓,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定了定,转而把手指往袖口里一缩,凛然的走了进去。
万寿殿里燎着一股子中药的香味,冷不丁的让人觉得昏昏欲睡,柴小妖使劲儿的睁了睁眼睛,强打起几分精神,对着帷帐里模糊的人影欠了欠身子,“臣妾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郑太后显得有些激动,挣扎着撑起脖子,一双含泪的水眸使劲儿的向她的方向望了望,急切道,“小妖……你来啦?怎得连母后都不喊了?来!快来母后身边坐。”
说罢,还兴高采烈的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柴小妖一怔,有些受宠若惊,就从立了渼儿为太子之后,郑太后可从来都没给过自己一天好脸色,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么?
她迟疑的应了声,怯怯的入了内室,迎着李怡那一张泛青的脸,局促不安的搭上了郑太后伸过来的手。
“坐!快坐!”
郑太后几乎是用强的,强行把她摁在了自己身边的床榻上,一双欢喜的眼睛上下审视了她一番,“比刚进宫那会儿可瘦多了,都怪哀家久病缠身,后宫里的事儿只能交由你一个人打理了,老十三他……没有亏待你吧?”
柴小妖闻言,双颊一红,极不自然的偏了偏眸,瞅了瞅一旁呆若木鸡、脸色泛青的李怡。
“哀家问你话呢!你老看他做什么?”
郑太后顺着柴小妖的视线,很是嫌恶的抬起了头,狠狠的瞪了李怡一眼,眸底满是不屑与鄙夷。
“皇上待臣妾……很……很好。”
柴小妖极力的想要把话说的逼真一些,圆滑一些,可奈何,嘴却是一直不听使唤的哆嗦。
这反而让郑太后看向李怡的目光更恶毒了,变本加厉的冷道。
“老十三,你可不要忘了,当年马元贽逼宫谋反之事,小妖她可是救过哀家的性命!哀家还听说,早年你逃亡在外,小妖也救过你的性命!她可是整个大唐的恩人!哀家决不允许你薄待了她!”
李怡黑沉着眸,不情不愿的应着声,却是尴尬的都不敢再正视柴小妖一眼了,幸亏此时侍监端了一碗药汤进来,解了他的“困境”。
“母后……该喝药了。”
他搅了搅汤勺,吹了吹,递上郑太后的嘴边,郑太后却是脸眼皮都没抬一下,就骂了句,“哀家不喝!”
柴小妖见状,只得莞尔一笑,从李怡手里把药碗夺了过去,连哄带骗的劝着郑太后好歹喝了几口。
待她服侍着郑太后安睡下,从内室里出来的时候,恰巧,卜洛分正在向李怡禀报郑太后的病情,虽然听不清字音,可单看他面儿上那无奈的表情,也知郑太后来日无多了。
柴小妖心里的结一直解不开,那就是郑太后何以一病如此?改天,一定要找卜洛分单独问个明白。
“都退下吧。”
李怡遣散了众人,自个儿在外殿的床榻上埋着头坐着,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柴小妖猜得出,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比任何人都痛苦的。
在宫廷里,每个环绕在龙椅周围的人,都不得不沐浴在残忍争斗、六亲不认的血雨腥风中,正因为如此,像郑太后和李怡,这样彼此相依的母子亲情更是显得来之不易,所以,也更是比普通百姓家要浓烈的多。
柴小妖深知,也正是因为浓烈,所以失去的时候,也更是痛苦,她张了张嘴,可到底,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