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甘露之变，没有过去二十几年自己被武宗四处追杀的过往，他或许能同意，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郭太皇太后注定要永远的葬在景陵之外，和他的父皇宪宗一墙之隔，遥遥相望。

早朝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奶妈喂饱了广德公主，哄着她睡下了，方才到殿门口张望了一下。

“父皇怎么还不来？”

大女儿万寿坐在膝上，时不时的嘟着小嘴，发起了牢骚，可当柴小妖劝她自个儿先吃的时候，她又不肯，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令狐先生说了，百善孝为先，当然要等父皇才是。”

她轻笑，或许这就是生活的矛盾吧，谁不希冀着美好，可谁又不是在希冀着美好的时候，硬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这样想着，李怡已经不声不响的进了大殿，从她膝头把万寿抱了过去，乐呵呵的转了一个大圈，“快让父皇看看，咱们万寿公主是不是又吃胖了！”

万寿咯咯的笑的正欢，脚一落了地，就又发起牢骚来了，“父皇这般坐等不来，右等不来的，刚吃胖的又要瘦回去了！”

李怡略有深意的睇了她一眼，打趣道，“听听这口气，倒是和你如出一辙，当真是母女连心！”

她这才察觉宫人们不知何时都已经退下了，瞅了瞅桌上近乎凉透了的饭食，哀叹了一声，“母女说的恐怕都是实话，只是很不中听呢！臣妾这就让人端下去再热一热吧。”

李怡却一笑，拿手挡了她一下，粗糙的指头若有似无的划过了她洁白无瑕的手背，显得很是轻佻，就连眼神也炙热了几分，传情道，“不必了！这样……最是可口！”

她一慌，整个脸红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瞟了一眼身后的女儿，连忙挣脱了他，嗫嚅道，“公主……公主还在呢！”

此时，万寿却已经没心没肺的吃了起来，丝毫不管她为娘的死活了，她这一眼看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这个不孝女，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百善孝为先呢！才几分钟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李怡转身坐下来，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和万寿聊着各种时髦的游戏、衣裳，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柴小妖只是埋头坐着听着，不由得鼻头一酸，竟落出眼泪来，如果没有后宫嫔妃，如果没有凌一剑、仇默的死，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过活着平民百姓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幸福的多了？

其实，她坐上马车驶出长安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这个问题，也许当年留下来是个错，也许跟着安阳离开才是对！

凌一剑的坟头上果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只是还多了几束鲜花，看来送花的人刚走不久，那花还鲜艳的很，像是刚刚才摘下不久的，她环顾了一眼四周，皆是衰败连天的枯草，一眼望不到边儿的平地，一个人也没有。

“谁来过？”

她这话，很明显是问奶妈，奶妈摇了摇头，“奴婢并没有派人来过，这里也没有人看管，只是奉娘娘的旨，把旁边的几间阁楼都送给了渔家村的余大夫居住，许是他送来的吧。”

那老头视财如命，平日里一毛不拔，他怎么会给凌一剑送花呢！若是听闻凌一剑墓里埋着玉箫，他倒是可能给挖出来！

柴小妖冷哼一声，白了奶妈一眼，低道，“本宫平时出不得宫，多派些人来守着。”

奶妈怯怯的应了声，她稍事祭拜，便信步上了木屋，宫人们跟着上来，却被她喝止了，“你们都在下面等着吧，没有本宫的命令都不要擅自上来打扰！本宫想在上面单独待一会儿！”

宫人们只得止了步子，坐在了木屋下的石阶上，静静的等着。

柴小妖直向主屋走去，满目都是过去的回忆，一点一滴的心头蔓延，多少年了，她始终都不曾忘记第一次被凌一剑带到这里的情景，那充满敌意的惊鸿和蹁跹……

她的手执起笔，还未落下一个字，泪水就落了下来，这宣纸上已经洛满了厚重的灰尘，不复当年模样了。

忽的，她一惊，转身凝了一眼书架子，却是一尘不染的……

她取出一本来，草草翻开，每一页都如崭新的一般，页角都压的平平整整的，心头不由得一震，这里，难道还有人在住么？

“别动！”

突兀的一声女音，她只觉得胳膊上一紧，被人别到了身后，死死的往满是灰尘的桌案上一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