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怡兴致高昂，才批了几本折子就起了身，袖子一挥，果然又吩咐了郭公公道，“多准备些红果，宫乐坊地高干燥，青歌练舞累得时候最爱吃几颗了！”

声落，便准备登了殿外的轿子，往宫乐坊去了。

郭公公心头一震，连忙三步并做两步的拦了上去，一躬，低声垂道，“皇上……莲妃娘娘怀了身孕，这几日却为根珠的事儿哭坏了身子，您不妨先去看看莲妃娘娘也好。”

李怡闻言，觉得这话颇有道理，刚要应声，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眸色一厉，凝向了郭公公，冷道，“你入侍多年，一向不多话，这次，是收了莲妃多少金银？”

郭公公脸色突变，嘶声一喊，“皇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老奴断断不敢！”

李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却是犹疑不定，终于走出了大殿，一喝，“备轿！宫乐坊！”

郭公公此时已是心乱如麻，踉跄着站起了身，两腿发软的跟在后面，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龙辇刚拐过凤仪亭，李怡掀了帘子四下正欣赏着周围入秋的变化，可却一眼就看见了血淋淋的尸体挂在了门楼子上，一身乳白色的亵衣显得那腥红的血滴更刺目了几分。

李怡一怔，拍了扶手，“停轿——”

待他从宫人们手里接过灯笼，凭着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微光，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忽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眸中落出了几分水色，痛喝了一声郭公公，吼道，“过去看看，那人，是青歌不是？”

郭公公心头咯噔一下，慌忙的应了声，却跑的鞋子都掉了一只，站在下面使劲儿的仰了仰头，嘶声一喝，“回皇上！是青歌姑娘！”

声落，就听轿子上“噗通”一声，李怡两眼一翻，重重的栽了下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西北风吹得窗纱上被捅破的窗户纸哗啦哗啦的作响，柴小妖跪在两仪殿外的水泥路面上，凸起的小腹裹在紧身的袍子里，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天空阴暗的很，头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冷不丁的打了几个闷天雷，啪嗒啪嗒的又落起了雨点。

“皇后娘娘……”

从远处狂奔而来的奶妈此时已经哭红了脸，停到她近前，手上握着的油纸伞往她头顶上遮了遮，却依然盖不过斜刮而来的冷风。

“漼儿、万寿……可还好？”

她努力的回过了头，看似无恙的睇了一眼奶妈，可涣散的眼神，以及她嘴角撕裂的那边白还是不经意的出卖了她的虚脱。

跪在这里不吃不喝已经一天一夜了，她已经耗干了力气了，可身上的这点难熬，还远比不上她心里的痛！

苦心经营了多年，到头来，在他心里，自己竟不如一介贱如草芥的婢女！

这期间，郑太后也哭着来求了两次，可李怡一直托病，见也没见，就让郭公公给打发走了！

他是铁了心，要亲眼看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了！

“娘娘放心……大皇子和长公主一切安好！”

奶妈说完，她方才展现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连连低道，“那就好……那就好……万一本宫有什么不测，代本宫好生照顾他们，就算交给太后也罢，只是千万……千万别交给皇上，或者后宫的妃嫔。”

奶妈闻言，哭出了声来，往地上“噗通”一跪，哭喊了一声，“娘娘……”

那直入九霄云天的声音，和着一记闷雷，哗啦哗啦的下起雨来，瓢泼大雨夹杂着毁灭般的电闪雷鸣，一时狂风大作，掀起了她轻薄的裙摆，露出若隐若现的丰腴。

大雨湮没了她的视线、她凌乱的头发以及她的衣衫，偌大的宫殿外，她像一个渺小的雨点，在李怡的视线里，泛不起半点波澜。

“皇上……”

郭公公轻唤了一声，却并未打断他冰冷笔直的视线，劝道，“娘娘这么多年一直为后宫的事儿忙前忙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更何况青歌也的确有错，老奴听说她私下到处拿自己侍寝的事儿去炫耀！”

李怡忽的脸色大变，转了眸子，死死的凝向身边的郭公公，锐利生冷道，“大胆！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支会朕该怎么做事！”

郭公公大骇，双目圆睁，双腿一软落了地，连连磕头道，“老奴不敢……皇上息怒。”

可李怡哪里听得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青歌被吊在门楼子上的死状，冷哼一声，对殿外喝道，“来人——拖下去，重杖七十！”

七十杖，对郭公公这个年纪来说，不死也该残了！众目皆惊，却不得违拗，把他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