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阵阵，骏马飞驰，更显冰冷刺骨。

山岗上，月硕大而圆，几十骑似乎不知疲惫一般在浓重的夜色中奔驰，飞扬的马蹄在洁白的积雪上扬起肮脏的泥渍。

为首一骑，高大汉子怀里还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缎发纷飞，丝丝缕缕，发着幽幽的光。

“到明日早上，我们就能出城。”狂傲的寒风将声音卷的模糊难辨，在某人的耳里却是实实在在在，真真切切。

“嗯。”仰头，迎着刺骨的寒风，仿佛刚才火海中的惊险发生在前世。

迅疾而沉重的马蹄声震落树梢上的厚厚积雪，落在行人的脸上。

“低头，雪冷。”沉沉喝了一声，眼前的人却一就仰着头，看了一眼硕大的寒月。

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寒冷的空气，冷的让人清醒。

月沉下去，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笼罩了大地，那一队人马却是不知疲惫地继续快马加鞭的前进。

渐渐地，浓重的黑暗渐渐被寒风驱散，第一缕曙光透了进来，再渐渐地，硕大的红日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印的雪白的世界泛着彤彤红光，很是诱人。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啊！一眨眼，童颜便鹤发啊！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学我老道笑看风云，好不自在啊！”一个道人被经过的马队惊醒，从树枝上跳下，拂尘掸了掸身上的积雪，看着远去的身影笑了笑。

他已经等候多时了呢。只是，人还不齐，呵呵。

“地这么冷，这么湿，坐了可是要屁股痛的哦！”皱了皱眉，随即老道笑笑，浮尘一挥，顿时雪白的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露出又干又热的地面。

“这样才对得起我老道的屁股吗。”笑笑，老道盘腿坐了下去，闭目休息。

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纷乱有力，看来人不少啊。

依旧闭着眼，老道嘴角勾了勾。来了，人齐了。是时候出手了。

正想着，几十骑疾驰而来，一马当先的赫然是祁，弓着身子，以剑拍马，神色凛然。

目送那群马队，直到消失，老道摇摇头，笑了笑，起身，用浮尘掸了掸宽大的袍子。

“好小子！马骑的不错！”

“蒙哥汗，他们追来了！”最后的侍卫一看身后有一大群御林军追来，朝前面大喝一声。

一听，蒙哥汗狠狠抽了一鞭身下的坐骑，只是，马早已疲惫。

不久，身后的御林军便咬上了他们，刀剑相击，铿锵有力。

“蒙哥汗，你和霄后先走！”也和一勒缰绳，掉头便迎向身后的追兵。

“休想！”提气，祁纵身一跃，腾空而起，手中的剑灌注千钧力道向蒙哥汗袭去。

“趴下！”两人迅猛地俯下身子，躲过致命一击。

“你先走！”腾空而起，蒙哥汗弯刀出鞘，迎上祁的剑，上下翻飞，两人恶斗起来。

飞驰的骏马之上，凌霄回头。蒙哥汗的身影越来越小，心越来越痛。猛的一勒缰绳，奔驰的骏马被生生掉了头。

百余人混战，顿时平静的山岗一片混乱，雪白的世界里，撒上斑斑鲜红的血迹，清新的空气中粘滞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哎呀，你们这帮小娃娃这是干什么？”空灵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每个人都听的真切，打斗顿时停了下来，四下望去，却没有发现什么身影。

“这样就对了吗。”空灵的身影再次飘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路旁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落落而降。

白的发，散落着，在风中纷扬，白的袍，宽大而轻盈，在风中舞动，甚至连须眉都是白的，白的晶莹。道骨仙风，真正的道骨仙风，所有人都楞住。

“我说，好好的，你们打的什么架？”笑呵呵，浮尘一挥，看似轻盈，实则内蕴千钧之力，所有的刀剑都落了地。包括蒙哥汗的弯刀也包括祁的剑。

所有人心中一惊，对来人的身份和来意惊疑不已。

“你是何人？没事的话，赶紧闪开，否则，连你的老命一起要了！”扬起下巴，祁冲他说道。

“呵呵，”摞过及膝的洁白长须，老道笑笑，“你这小子好不知羞！欠了我的，还赶我。”

“欠了你的？本王不认识你，何来欠你一说！老头，别挡道！否则，本王不介意让你早点见阎王！”暗暗提气，胸口疼痛欲裂，祁深知眼前的老头来头不简单。

“还否认？这可不是好孩子。”老头摇了摇头，“还记得吗？几个月前，你从一个小道士手里得到了魅？他是老道的劣徒。老道本来找不到你的，只是，你将盒子打开了，老道就循着魅的香味找来了。后来，老道打探得知你们之间出了问题。”扫了祁一眼，老道又扫了一眼蒙哥汗，笑意盈盈。

“老道跟你的人跟了一会儿，料定你们会从这里出城，所以就在这里等了。你们还真早，搅了老道的安稳觉。”说着，老道掩口，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哈欠。

“魅，我已经用了，你想要回去，没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老道，祁的心里却有些慌起来。当初，只道是那个小道士偷了师傅的药，没成想，这师傅还是个厉害角色。

“哎，”摆摆手，老道依旧笑笑，“魅吗，用了就用了，老道也不会小气的还向你讨回来的。依老道看来，你和那个女娃娃都中了魅的毒吧。”老道扫了一眼马背上的凌霄。

有意的人都身子一怔。

“你们是没有解药的，清也只能控制毒性，而不能完全根除。不过，清的药效也不能持久，清服了三个月之后，也就会失去药效了。到时候，你们只能毒发身亡。”

“你有解药！”上前一步，蒙哥汗有些激动。

“那是自然。”捋捋胡子，老道笑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来，浮尘一扬，那盒子便飞到了凌霄怀里。

“女娃娃，赶紧吃了吧。否则，毒性蔓延，你肚子里的小娃娃可就惨喽。”老道看着凌霄的小腹，眯起眼睛笑笑。

凌霄抓着盒子，机警地扫了他一眼，再不安地看向蒙哥汗。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看着眼前的人，蒙哥汗心中自是戒备。

“呵呵，”笑笑，老道拂尘一扬，凌霄手中的盒子竟然自己开了盖，里面是一颗滚圆的药丸，香味阵阵，煞是好闻。

“你也可以不信，不过，以这女娃娃的身体，撑不到明天。可惜了……”老道的目光投向了通红的朝阳，“朝阳这么美，这女娃娃却看不到了，真是可惜了。”

没有解药，自己会死，这一点，凌霄很清楚。吃，也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不吃，自己死了不要紧，怎对的起腹中的胎儿，蒙哥汗以后又该怎么办？

“女娃娃，你若不吃，明天就得去见阎王了，那这小子可就可怜喽。”指指蒙哥汗，老道依旧笑笑。

看了蒙哥汗一眼，凌霄欲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嘴张着，就是说不出话来。转身，蒙哥汗走到凌霄身边，将凌霄抱了下来。

一样的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深沉的盯着凌霄的眸。

盯着眼前的深邃棕眸，感受着内中泛着的细细的波澜。

“我吃。”盯着深邃棕眸，凌霄伸手抚了眼前抚刚毅的线条，清澈的眸中泛着不舍，也泛着决绝，让人不能拒绝。

“凌霄……”

仰头，凌霄将那颗药丸一口闷入口中，喉中一动，药丸滚如腹中，周身却无异样。

“呵呵，”老道笑笑，“女娃娃倒是爽快之人。行了，你们走吧。”

“休想！”祁上前拦住蒙哥汗。

皱了皱眉，老道显出一丝不悦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小两口回家去，小子你着的什么急？你还是先担心自己身上的毒吧。”

“闭嘴！你个臭老道！”朝御林军一使眼色，御林军将老道和北番人都围了起来。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走！”

“哎，你这小子还真顽固！”老道摇摇头，“你这样强求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女娃娃和那小子连小娃娃都有了，你再这么固执就是拆人姻缘了。”

“我的事轮不到不你管。你还是数数自己还有几天能活吧！”

“小子，你的执念太深，该放开的就该放开。女娃娃，你赶紧走吧。”看着凌霄，老道示意他们赶紧走。

蒙哥汗架起凌霄，翻身上马。

“不许走！”祁想上前，拂尘一扬，整个人都跌到了老道脚下，结结实实地吐了一大口鲜血。

“瞧瞧，身体都这样了，怎么还放不开？”摇摇头，老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来，“吃了吧，小子，否则，你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不吃！”祁挣扎着起身，抢过那个盒子，奋力扔向远方，猛的咳嗽起来。

“凌霄，”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祁已经筋疲力尽，単膝跪在地上，抬眼望着凌霄，愤恨，不甘，嘴唇上染着刺眼的血迹，衬的脸白的森冷，“凌霄，留不住你，就把凌霄花留在胸口！”

“不吃，你会死。”凌霄的声音平淡无波。

冷笑两声，祁挣扎着起身，身子摇摇晃晃：“没有你，活着，有什么意思？你说过，会陪我走一辈子。咳……咳……咳……”

“你这是何苦？”看着雪地上那殷红的血迹，凌霄目光闪烁一下，转过身去，不再看着祁。

“何苦？你自己说会陪我过一辈子，你怎么可以食言！”眼角水迹斑斑，祁踉踉跄跄地要走到凌霄跟前，蒙哥汗轻轻一策马，躲开。

“哎，我说，你这小子好不知好歹。这解药可就这么两颗，现在，解药没有了，老道看你怎么办。”双手抱胸，老道佯装愠怒。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陪你过这辈子，你认清事实吧。我会回北番。”目视前方，凌霄回答的毅然决然。

“凌霄……”

“哥哥！”正说着，他们来的方向上出现了一辆马车，驾车赫然是莫伊，“哥哥！”

“吁……”近了，莫伊一拉缰绳，马车停了下来，掀开帘子，赫然是薛茗兰。

“祁儿！”站在马车上，薛茗兰唤了一声，焦急不已，忧心忡忡。抬眼看去，发现那鲜红的身影却在别人的怀里，那人又赫然是上次劫了自己的那个人。

“祁儿，这怎么回事？”下得车来，薛茗兰心中了然是祁抢了他人的妻子，却还是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娘……”祁转身迎上薛茗兰，握住薛茗兰的手，“娘，你怎么来了？”

“祁儿，”看着马上的凌霄和蒙哥汗，薛茗兰问道：“这就是玲珑？如果娘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叫凌霄吧？你倒底要干什么？祁儿，你倒底要干什么？”

“娘，这件事，你别管，你先回去。”看向莫伊，祁道：“伊伊，先带娘回去。”

“娘……”

“闭嘴！”薛茗兰盯着祁，却沉沉地将莫伊喝退。

眸中闪着绝望与心痛，薛茗兰紧紧握着祁的手，指甲嵌进他的肌骨：“祁儿，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滚烫的泪滑落，瞬间冰冷，口中呼出的团团白雾让薛茗兰迷蒙的双眸更加模糊。

“哎呀，我说，小子，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让娘亲伤心了吧。”老道摇摇头，“人生在世，白驹过隙，何必为着一缕执念争斗不已，倒错过了这么美的风景。”老道捋着胡子，看向朝阳，朝阳在眸中化成两星火光，熠熠生辉。

“娘，孩儿要凌霄！”迎上薛茗兰，祁坚定地回答，“孩儿这辈子只要凌霄！其他人，孩儿都不要！”

“哎，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老道摇摇头，像是不耐烦了。

动怒，运气，策马，恶斗，寒冷，所有的禁忌，一个晚上都犯了，祁早就只有一口气撑着，胸中一涨，口中腥咸。“噗！”鲜红的雪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祁儿！你这是怎么了？”薛茗兰扶住祁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颤抖了起来。

“哥哥！”莫伊赶紧冲了过来，和薛茗兰一起扶住祁。

“哎，何必这么执着呢？”老道摇摇头，走了过去。信手搭上祁的脉，神色凝重，“哎，快了，大限到了。”

惊的后退一步，薛茗兰普通一声跪了下去：“道长！求你救救祁儿吧！”

听到薛茗兰的哀求，祁勉强睁开眼睛：“娘，你起来，别跪。”

“道长，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受的苦太多了，我这个做娘的什么都给不了他，请道长救救我的孩子！”

“救，老道自然会救。”看着祁，老道一脸深沉，“人救过来了，心却未必救的过来。”

“不要你管，臭……老道！”挣扎着，祁将手抽了回来，愤恨地瞪着老道。

“哎，你看看，这小子的心病可是比身上的病严重的多了。”话虽说着，老道却已经将手搭在祁的背上，“看来，他的伤，最忌动武用力，看来，他要想长命，这身功夫是留不得了。”

不等祁反驳，干枯的手一用力，祁痛苦地叫了起来：“啊！”

“祁儿！”薛茗兰赶紧扶住汗水涔涔，疼的死去活来的祁，“道长，你，你这是干什么？”

“死老道！你到底干什么！”莫伊仓皇出手，只是无论她怎么运掌，始终碰不到那老道一根汗毛。

那老道的身形闪的极快，像是一个影子在飘，看的周围的人抽了一口冷气。

“两位莫急，老道只是要救他而已。要救他，就得先废了他的武功，省的他火气一大，又跟人家动手。”大手一用力，祁又痛苦地喊了起来，汗水涔涔，看的薛茗兰揪心。

看到祁痛苦的样子，莫伊竟也忘了出招，愣愣地立在一旁。

许久，祁虚脱似的倒在雪地上，口中鲜血不断流出，触目惊心。

拍拍祁的脸，老道唤了唤：“小子，还没见到阎王吧？小子，醒醒。”

“祁儿！”心如刀绞，薛茗兰早已泪如雨下，扑过去，将祁紧紧地抱在怀里，“祁儿！”

“哥哥！”莫伊也早已哭的双眼通红。

“娘……”祁气若游丝，这声呼唤几不可闻。

扭头，看着这一幕，凌霄皱了皱眉，眸中升起水雾来。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人……怎么结局会这样……

腰间一紧，凌霄顺势倒进了蒙哥汗的怀里，眼中酸胀，泪却是流不出来。

“没事，还会说话，死不了。”老道笑笑，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来，扔进了祁的嘴里，掌风一用，药丸滚入祁的腹中。

“行了，吃了这颗药，阎王也要不走他。”看着疑惑的薛茗兰和莫伊，老道笑笑，“不过，这小子中了魅，说什么留不住这女娃，就把凌霄花留在胸口，哎，真是痴情啊！可惜，人家女娃娃看不上他。他再痴情也枉然啊。现在，他要想活命，就只能留在老道身边了，老道会天天给他吃续命丹，顺便也教教他做人的道理。没准儿，哪天，老道连他的心病都治好了。”

一听老道的话，薛茗兰赶紧磕头：“谢道长！民妇谢过道长！”

“不用，举手之劳吗。”老道笑笑。

看着怀中昏迷的祁，薛茗兰心如刀绞，心中万般不舍，十指缓缓抚过他的脸，泪水滑了下来，溅在祁的脸上。“道长，祁儿就拜托您了！”

说完，薛茗兰重重地磕了三个个响头。莫伊见薛茗兰磕头，也跟着磕了头。

“祁儿，从此，你要呆在道长身边，好好学。娘从此也会青灯古佛，以此赎罪，替烈赎罪，替你赎罪，也替我自己赎罪……”

“哎，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老道该走了。”扛起祁，老道朝凌霄笑笑，“女娃娃，赶紧走吧。到了平坦的地儿，可换辆马车，孕妇策马，胆识不小！呵呵……”说着，白影飘过，似浮云，不见一丝踪迹。

“走吧。”轻轻吻过凌霄的耳垂，蒙哥汗低低说了一声，夹紧马肚子，马便不紧不慢地小跑了起来……

沙漠夕阳，天地玫瑰色，连白色的王宫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绯红。

打开门，凌霄走上了阳台，风吹过，宽大的袍子紧紧地裹在娇小的身躯上。张开双臂，尽情享受沙漠的风。沙漠的风，还是这么爽快。

突然，婴孩的啼哭声传来。

“霄后，小王子和小公主都醒了。”房间里卓旦朝这边喊了一声，喜滋滋的。

“把他们抱过来吧。”保持刚才的姿势，凌霄说了一声。

许久，婴孩的啼哭声却越来越小，渐渐的，听不见了。

“卓旦，他们怎么不哭了？”

“我让人把那两个小东西抱走了。”腰间缠来了两条手臂，耳边温热的气息如丝如缕，“小孩子不能惯着。南朝使者来了，老皇帝驾崩了，奕登基，给两个孩子带来了一些南朝风物，给你也带来了很多小吃。”

“他倒也有心了。”听了蒙哥汗的话，凌霄只是扬起嘴角，淡淡一笑，却也笑的开怀。许久以来，一直担心奕的处境，如今，当了皇帝也算是有惊无险。

许久，沉默。

凝视着眼前神情享受的精致容颜，蒙哥汗的眼底升起温暖的笑意，俯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凌霄的鼻尖。

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湿湿痒痒，凌霄睁开了眼，欲躲不躲。“怎么了？”

“喜欢北番吗？”

深呼吸，凌霄整个人微微向后倾，靠在了蒙哥汗宽阔的胸膛上，放眼望去，沙漠夕阳，天地玫瑰色，幸福地笑容荡了开来。似是沉醉在眼前的美景中，凌霄幽幽地吐了两个字：“很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