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司南突如其来的质问,我着实没准备招架好,或者脑子一片空白的自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他,原来没有和她再续前缘。
“你给过机会靠近了么?”我低声幽然地问,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说“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有给过我机会靠近你么?!”
司南一下被我堵住了嘴,瞪着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下一秒却用他的唇堵住了我的,带着狠戾和一丝丝缠绵。他的手抱紧了我,好像下一秒一松开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以为自己再不会投入到这个人的温柔假象里,却到最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心没原则,没勇气拒绝。唇齿间的交缠于我而言就好像最后一场绮丽的梦,脑袋中的一根弦在某一瞬,或者哀恸或者绝望地崩裂后便再也义无反顾地迎上他的唇。
他说,喘着气贴在我的耳间“苏莫染,走之前,让我们将过去彻底了结吧。别忘了,你还有一把钥匙在我这里,现在也许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后来的某一天里,我和他并肩坐在别院的摇椅上,他问我,那一日若我没有去,你是否真的打算不告而别,连一句再见都不愿和我说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他不会知道,前一刻,我心里正想的人只有他。
司南带着我走了,离开了那个未完的欢送会。是以,当周沛沛和文茜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再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等待的身影。
也许并没有真的最后一次,那不过是我们为自己的不舍和贪恋找的借口罢了。就好像我不再在她们熟悉的位置出现,她们即便刚开始会不习惯,但仍旧还是要走向要走的路一样,这个世界,没了谁,一样会转。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那一天在会议室里等我回去的两个男人,却因为我的不告而别而面色沉重。韩东阳叹息笑出了声,转身离开,而周齐,安静地站在会议室的窗户旁,看着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女人走出他的视线。
又是一季花期过,我站在再熟悉不过的景致前恍然若梦。
司南说,那把钥匙到了要还给我的时候了。就在一个月前,一样的风景前,他摊开掌心,告诉我想要彻底了断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伸手拿走钥匙两个动作的距离。
当时的我没有拿,也许心里还有太多不甘和不舍的。不甘心自己沉溺在过去的爱和恨之间十年,却没有真的被爱过,真的享受过幸福;不舍得就此将一个以为就这么纠缠一辈子的名字从此从心底里踢出,就此放手。
然后最终这些不甘心和不舍的都只能化作昨日的繁花似锦,一世浮欢。我终要一个人浪迹天涯,而他,不过继续在那个圈子里起起伏伏、光芒夺目。谁也没有想过,我们渴望盼着好些年的解脱,却不过是今日两顾无言,清冷平淡的模样。
“这么些年没进去了,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推开那扇门,看一眼?”司南问我,他站在我身后,面容依旧。
好似那些和他歇斯底里的争吵,互相刺伤的过往不过一场滑稽的戏剧。谁能想过我和他,一对以爱的名义捆绑在一起的男女却因恨各安天涯,几经纠缠挣扎后终落得个漠然收场。
我摇头,目光幽深地憧憬着墙内的风景如画。“不是没想过,而是没有勇气。那里面埋葬了我的过去,当我决心要抛弃这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打算有一天回头。”
司南再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走上前,一把牵起了我的手,拉着我走到了别院的门前,那带着锈渍斑斑的古红色大门上,封条的痕迹斑驳依旧。
颤巍巍地伸出手,我害怕却期待地覆上了门把,心底滑过的悸动,好像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终于踏上了回家路一般难以言喻。司南问我有没有想过推开门看上一眼的时候,他不会知道,这些年,有多少次,我曾一个人徘徊在这扇门前,想要咬牙推门进去,哪怕只是一眼,只要一眼也许就能给我更多的勇气,继续在这泥泞的生活中走下去。
忽然,司南毫无预警地将牵着我的左手举起,翻开,而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触及掌心。
我惊诧地看向他,看似波澜不惊的黑眸里,藏着的温柔和悲伤好像要将一切淹没。
“进去吧……想要重新开始或者继续走下去,就不能将过去抛弃。”他说,口气中带着淡淡的感伤和决然。“你总说要我放过你,你想要解脱。可是苏莫染,你知道么?你的心结都锁在了这道门的背后,如果你不踏出这一步,又怎么能彻底走出来,而后在英国真正洒脱地生活呢?”司南的声音带着一分怜惜,难得地低沉感伤。
我没想过他会如此云淡风轻地和我说着离开,谈着解脱。掌心的钥匙变得烫手,他的手洒脱离去,我却只能用力握紧了那通往过去的钥匙,心在微微颤抖。
“不行,我做不到!为什么要逼我进去?为什么我就不能这样离开?”我无法说服自己,低声嘶吼了起来,转身想要逃离。
司南一把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腰,双手交握在我的腹前钳制住了我的想要扔掉钥匙的手,他说“苏莫染,是你说我一直没有给你机会靠近,现在呢?我给了,你却仍是想要逃。十年前那个敢爱敢恨的苏大小姐去哪里了?!”
“死了,她死了,早就在那个雨夜,你亲口说恨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我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摇着头歇斯底里地哭了。司南抱着我的手收紧,好像要勒进了骨子里,半晌,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任由我痛快地哭了一场。
“苏莫染,你应该走进去看一看的。”司南说,胸腔因为低声说话而微微振动,我靠在他胸前因为哭的太用力而有些精疲力竭。他说“里面不光有你的难堪,有你的眼泪和难过,更有你的快乐和幸福,有你爷爷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你可以因为想忘记我而重新昂首踏步地走出去,但不要舍弃那些美好。”
“为什么……”我问,怔然。
司南苦笑,声音中带着涩然地说道“很多事情其实没有为什么的,就好像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那么的排斥讨厌和你在一起。”
我相信这一次,绝非我的错觉。自从公司里见到的时候,他的眼神与口气俨然有了太多的改变。我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低声温柔的男人是从前那个总是冷着脸,说着嘲讽的司南。又或者在他不曾出现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心底的疑惑不断扩大,却因为他骤然放开的双手而中断。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他说,云淡风轻,没有给我退缩选择的机会。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想要在别的城市看到不一样的天空,只能彻底的放下。
咬牙点头,蹒跚着来到门前,我颤抖着捏着钥匙,终是打开了那扇通往十年前的大门。
小院里的格局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各种纯白铃兰肆意地在风中摇曳,满墙的白蔷薇,绿影密茂。儿时我最喜欢躺在上面睡午觉的藤椅依旧吊在老树前,上面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
我慢慢走了进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就在这老树前,我和爷爷亲手将一坛女儿红埋了下去。爷爷说等我出嫁的那一日,就要挖出来给我和我的新郎官一起品尝,可惜那个时候婚礼太过仓促,仓促到我们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客厅里,白布盖着的沙发下,是爷爷每晚必要坐着看新闻的地方,那时候小贝总会很乖地缩在他的脚下,吐舌头。楼梯转角处,我曾和司南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过无数次,那时候我们以为爷爷听不到,可后来才知道,我们每一次争吵爷爷都听的分明。而老爷子选择装傻,不过是想让我们顺其自然地在每一次争吵中不断磨合。他说,哪一对夫妻不吵架,可有时候感情这回事,就是在争吵中不断升温的。
书房里,是我从小到大听爷爷讲故事的地方,后来书房的常客变成了司南,他虽然不喜欢呆在家里,却总愿意每晚陪着爷爷下一两盘棋。房间里,那张大床上承载了我独守空闺的苦涩记忆,想来,我和司南除了爷爷去世后的那几晚曾相拥而眠外,甚少夫妻间该有的暧昧缱绻,百般缠绵。
人说,只有敢直面过去,才能走的更远。过去我总害怕面对那些以为不堪入目的曾经,而如今,当一切真的就这样在眼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的时候,才发现,面对其实并不难,而有些记忆,虽然苦涩糟糕,现在想来却终能会心一笑,一声叹息罢了。
我坐在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绒色礼盒。那是我和司南的结婚戒指,当年他离开,我将它们藏在了这里。
司南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外看着我,在看到我拿出那只盒子的时候,轻声说道“戒指,你还留着?”
我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打开的打算,手轻轻抚摸着绒面,然后嘴角微微勾起将它放回了抽屉里。
站起身,转过头去,“你说的对,有些东西我迟早要面对。”我笑着说道。
司南也随之微微笑了起来,他朝我走来,轻轻将我拥进怀中。
“想知道你爷爷在临终前和我说了什么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