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疏离感，从他知道我和司南的过去那一刻起就存在了，越发浓郁。

我知道此刻自己无权去怪他的不理解，对这个男人，我没有任何怨言，而他作为朋友，对我而言，做的已经足够。

电梯门开，果然盘踞很久的娱记大军已经撤退。韩东阳站在车前吸着烟，眉头因为阳光的刺眼微微蹙起，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似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

“来了？”我说，朝他走去。

他一见我来，赶忙熄灭了烟头，定定地看着我几秒后才缓缓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问他。

“还好。看到你这样的状态，我忽然有些庆幸。”韩东阳说，好似松下一口气。

我笑起，埋汰道“怎么，韩总还担心我会一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地憔悴样出现在你跟前？”

“你不会的。”韩东阳用莫名感慨且坚定的语气说道，而后又深深凝视了我一眼说道“因为你是苏莫染，所以不会轻易就这么被打垮。”

他说，因为我是苏莫染，所以绝不会这样轻易被流言蜚语打垮。这样的话里透着怎样的革命感情，也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懂。

“我以为你今天是来重新认识苏莫染的。”我说，口吻不自觉有些苦涩“你看，我之前藏的多深，你一定也想不到我曾经是那样的坏女人吧？”

韩东阳没有说话，他沉默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开一张照片递到我跟前。他说“这是七年前，我遇见你时拍的。那个时候，我看见你蹲在校门口，埋头在膝盖间，明明就难受的想哭，却怎么也不肯让眼泪流下来。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女孩一定是个倔脾气，不服输。现在想来，当初可能就是这样的眼神吸引了我走向你，然后将你带进了我的世界。”

我接过手机，里面的那个瘦弱无助的女子是那一年穷途末路，无处可去的苏莫染。爷爷去世后，司南选择离婚离开，父母莫名被调查，家里的全部财产和房子都被查封冻结了。学校领导本来是看着爷爷的面子对我百般讨好，可眼见着苏家旦夕间毁于一旦，便也露出了本来的嘴脸。

他们说我交不出学费就要我辍学，还说助学贷款这种东西对苏大小姐是一种侮辱。他们为了尊重苏老爷子，就不让我受这种委屈。那一天，我被赶出学校宿舍的时候，身上就剩下了两百块，没地方住，还有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让我越发的绝望，不自觉地蹲坐在了校门前。

韩东阳不知道的是，其实那时候我是想哭出来的。只是心伤的太深，眼泪干涸流不出来罢了。

“你还留着？”我问，有些发怔。

“恩，舍不得删掉。”韩东阳淡淡说着，从我手里接过手机，直直地看着我说道“你呢？我如此舍不得，你又是否舍得离开我，离开东阳娱乐？”

我抬头，看向他，原来罗珍妮已经将我的打算告知了他，所以他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无力笑道，走到他身边，轻轻靠在了车门前，“我自然舍不得，只是我已经没有选择。”

韩东阳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将我带进了他的怀抱，他抱的很紧，好像怕就此失去一般的紧紧抱着。他说“你有，只要你想留下来，任何阻碍我都会一一为你扫清。”

他的话坚定中带着狠戾，我莫名心底一抖，下意识地推开了他的怀抱，直视他，口气不自觉变得严肃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韩东阳没有说话，伸手从兜里又摸出一根烟来，想要点着时却被我一把抢来打火机。我问道“林梓茕的新闻，是你做的？！”

我问道“林梓茕的新闻，是你做的？！”

韩东阳抬眼看向我，透着一股冰凉。他说“是我的又如何，你呢？你为什么不把林梓茕曾去堕胎的事告诉我？莫染，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和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曾以为没了缘分谈感情便不勉强，但至少我们在工作上的配合是最亲密无间的。可是，为什么在林梓茕这件事情上面，你要一而再的对我隐瞒保留？！”

他竟然知道？我猛的抬头朝他看去，眼睛里带着一丝迟疑和惊讶。

“很惊讶我竟然知道你知情她流产的事？”韩东阳学着我之前的样子，靠在了车门前，双手撑开，抬头叹息道“莫染，你以为东阳娱乐能走到今天，我的两只手还和当初一样干净么？没有眼线，没有掌握足够多制约别人的隐私和内幕，我拿什么去说服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大导演，大制片？靠我们少的可怜的酬劳资金？还是靠我们那些半红不火的二线艺人？！”

韩东阳的剖白带给我着实不小的冲击。我并非不知道这些年他的手段和方式，可至少，没有想过他做到了这般程度。心底忽然生起一股后怕，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根本不是我以为了解的那样透彻。他只是将美好温柔的一面留给了我，把睿智风度的一面展现给了大家罢了。

“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东阳，我不告诉你，只是因为我对林梓茕总有一份奇怪的感情。怨过，气过最后却放不下。她毕竟是我走进这个圈子带的第一个艺人，我对她是真的投进了真感情的，可后来她却也是真的让我失望透顶的。

但一时的气愤和失望不代表永远，也不代表就可以抹杀和收回我曾付出的情感。有时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件用嫌疑犯炒作的事件，也许她今天还乖乖留在我的身边，也不会在那么多男人身边辗转，不会选择不要孩子。”我说，沉静且恳切。

这是我第一次质疑韩东阳的做法，尽管从前最该站出来制止的时间我选择了无条件的遵从。

“你知道么，那一天，在医院里，我亲眼看着洗尽铅华的她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苍白着一张脸的时候，我问过自己为什么。一个人总要有个人推她一把才会走上那条路的，不论是林梓茕还是陈平抑或，还是我自己都认为在这一点上，我苏莫染有逃不开的责任。林梓茕说我是杀人凶手，说我才是杀死她孩子的那个人的时候，我的心忽然很痛。”

“原来这些年来，你都是这么想的。”韩东阳若有所思。

“东阳，我没有指责你的方式方法对错的意思。我只是请你理解我的心情，原谅我的隐瞒。”我道，语气诚恳。

韩东阳没有说话，表情晴雨不定。终于他缓缓开了口“苏莫染，你说你心疼林梓茕，你对她有愧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爆出这条新闻？！”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为了我。”

“是！就是该死的为了你。我不在乎你十年前是什么样子的，我只记得七年前我见到的那个无助的苏莫染的模样，只记得几年来我们并肩走过成功低谷的画面。你知道吗？这则新闻本来可能换来晨光的再一次的投资，可我放弃了。为的，只是能让你有机会重新回到我身边，能不再受人诟病讽刺，能像这样肆无忌惮地站在马路旁，和久违的朋友谈笑风生。谁不想一辈子光明磊落，不亏欠任何人呢……”韩东阳说的极慢，声音里透着沧桑。

一时间，我竟无语凝咽。

是啊，我何尝不懂他说的那些呢？在意识到这则新闻出现的时机太凑巧的那一刻，我就该想到一切了。他害怕我就此离开，就好像我对韩东阳，对这个圈子也有着莫名的依赖一样，人总是害怕改变。可事实呢，我们又太多事情无能为力，可太想成功，太想得到，只能走了其他本不该踏上的小路，荆棘满布。

忽而之间，我释然了曾对韩东阳有过的怨恨和埋汰。至少，这一次，我很感动。终于在事业和我之间，他选择了我，义无反顾地为我舍弃了唾手可得的东西。

“谢谢你，韩东阳。”我说，嘴角挂着灿烂的笑迎向他。他有些措手不及地傻愣了半晌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道“你每次和我说谢谢的时候，总没有好事。真的决定要离开了么？”

我掐了一把手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决定了。即便韩东阳牺牲了别人为我腾出了可以呼吸的空间，可以继续站上去的舞台，但我仍旧无法彻底地放下，无法坦然地接受追光灯的洗礼。

“打算去哪？”他叹息，无奈却不得不妥协。

“先去英国进修一段日子再说吧。当年大学没毕业，至今拿不出那张说来也没啥用处的学历证书对我来说，也算一个缺憾了。趁着还没牵绊，想出去看看，也许眼里看到的视线宽了，心也会跟着宽起来。”我说，微微一笑。

“也好，只要你开心，我就支持。莫染，你记得，我和公司会一如从前一般，等着你回来。”韩东阳说，嘴角含笑，这一抹温柔被永远镌刻在了我的记忆中。一辈子有这么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的好朋友，真好。

韩东阳说，走之前打算为我举办一个低调的欢送会，一来我终归需要交接清楚一下手头的工作，二来，那些一路跟着我的工作人员和艺人，我还是需要去交代一下，道别一番的。我没有拒绝，也知道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该面对的。

欢送会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韩东阳还特别联系了在英国的朋友，为我在那边找好了学校。我本不愿接受的，可他却说这是他想为我做的，也是现如今唯一可以做到的。他说，这是我为东阳娱乐辛辛苦苦拼命了七年应得的东西，我必须心安理得地接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