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阳说就在我家楼下,问我是否准备好要见他一面。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带着淡淡地疏离,即便是些微的情绪,我总能轻而易举地感觉出来。
或者,这也是一种悲哀,一种太过敏感,太过熟悉的悲哀。有时,我也会想,若我能像罗珍妮那般没心没肺该多好,也许便是现在这样四面楚歌,不见天日的处境,我也不会太过难受。
我淡淡地告诉他上来吧,只要他想见我,是不需要等我做好任何准备的。
韩东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后,轻声说了一个好后,便挂了电话。
我在家里等着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淡然和轻松。在我看来,这七年除了对韩东阳有深深的感恩外,还有一丝愧疚就来自总是对他有所隐瞒的过去。即便在前不久,我准备好了敞开心,打算将一切都告知他,而老天似乎却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于是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方式,却是我最不愿不想,也是最被动的结果。
韩东阳进来的时候,显然有些狼狈,衬衫领口褶皱痕迹明显,我看了他一眼,便也不语地让他进来,递过一杯早早泡好的碧螺春来。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赞许地点了点头,他说“这些年,唯一能证明我和你在一起过的,可能也就剩下品茶这一项了。”
我微愣,随即也拿过自己那杯茶,浅浅了抿了一口说道“其实远不止这些,这些年,多亏有你在,要不然,我可能还是那个连大学本科文凭都拿不出的落魄女子。”
韩东阳微微笑了,他伸手很是自然地揉了揉我的发顶,满是感慨地说道“也是,七年时间也是一段抹不去的痕迹了。莫染,你怪我提出分手么?”
“东阳,我想你懂的,分手两个字虽然是你提出的,但这事追根究底,问题始终在我。”我说,放在茶杯,转头直直地看向了他。“我想,这些年,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从前我想说的,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下,终究还是用了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
韩东阳迟迟没有吭声,他向后靠坐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他说“说实话,看到那篇报道的第一感觉很不好,有一种被隐瞒着欺骗的挫败感。我曾经无数次猜想过你的过去,想过你和司南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纠葛,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们……”
“我们竟然是一对离婚怨偶?”我将他的话接着说完,自己无语地笑了。“韩东阳,这就是我一直无法向你启齿说的过去,现在你全都知道了,是不是觉得等我这些年,很可笑,不值得?”
“值得。”韩东阳忽然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他说“在我眼里,看见的全部的苏莫染,从来没有任何地方让我觉得可笑。”
当一个男人在你面前这样斩钉截铁地说着的时候,说不感动是假的。甚至,有过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其实很傻,错过了这样一个真心对我的男人,却拼了命的想要一段遥不可及的爱情。
“我也许这个时候应该说声谢谢?”我挑眉,故作轻松的反问道,他也随之轻笑出声来。
“你知道的,我想要听到的从来不是这句话。”
“嗯,我依旧只能说抱歉。抱歉,是我配不上你……说实话,你能先提出分手,我着实松了一大口气。”我说。
“苏大经纪人,要知道,这样的话远比你说不能和我在一起,还要伤一个男人的自尊。”韩东阳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冲我说道。
我却因为他那一句习惯的称呼而有些失落。
“苏大经纪人?”我低声重复“可能,从你同意我放假的那一刻起,这个称呼就不再属于我了。这几天,我每天吃饭、逛街、看电视无所事事,好像娱乐圈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七年,好似做了一场梦。”
“莫染,我知道最近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我对你也有些误会。”韩东阳看着我,颇认真地说道“但是,这些年,你的努力、你的成绩是圈内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我想谁都不会因为这样一篇牵扯个人私隐的报道而否定你苏莫染作为经纪人的地位。”
“这算韩总今天特意过来给我颁发的安慰奖?”我问,心底微微动容。
有时候,当你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可能是一件很有难度,却不一定在你的能力范围内的事的时候,不过只为了在完成时,得到某个人一句淡淡的赞许,一个肯定的眼神,仅此而已。
“如果这个安慰奖,你觉得有用,心里能好受些,我倒不介意多颁发几个。”韩东阳半开玩笑地说着,随即顿了顿,似乎面有难色地犹豫了几分,才继续说道“莫染,介意告诉我你和他,我是说司南,当年为什么要分开么?”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韩东阳会问出来对我而言也并没什么突兀。作为前男友,他是最有权力知道答案的那个人。
只是,这个我想了十年的问题,一时间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可能是我爱他的方式太过离谱,也可能是我们本身就有很大的差距,并不适合。两个勉强在一起的人,注定是走不长久的。那段婚姻,我从不提起,是因为它对我而言并不美好,却是噩梦一场。我庆幸当年及时的放开了手,让彼此可以在以后重来的机会。当然,这一切都不怪司南,终究造成一切的人,是我。”
韩东阳听了之后,半晌没有说话,表情若有所思着。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不是就是他想要的答案,但如果要我再次将那些血淋淋的过去扒开,我想,这辈子怕也没有勇气了。
“莫染,其实既然你们的感情和婚姻都过去了,便要学会放下。”韩东阳是这么说的,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其实一直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事,是经历过一些风雨的人。从前就一直想告诉你这样的话,该学着放过自己,不必勉强自己背着枷锁过一辈子的。现在说这些,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但,有时候,转机可能就在下一秒,现在也许从某个角度来说更适合。”
韩东阳说有转机,还说我得学会放过自己,我唯有苦笑应对。
他说的那些,我已经在无数个夜晚对自己说过不下几百遍,可结果却依然如此,没有丝毫改变。我挣扎过,也试图放过司南,也放过自己,可终究是一场徒劳。
我问他“现在合作商和粉丝那边对这篇报道的反应如何?司南……他还好么?”
韩东阳忽然笑了,他长叹一口气,拿起碧螺春一口气喝下,涩然地说“果然,在这种时候,你还是放不下他。也难怪,自从司南出现,你总是表现的很奇怪。放心吧,毕竟是十年前的事,虽然暂时的反响确实很不理想,但目前广告商、合作伙伴那边还没有做出回应,也没有提出解约的,电影制作方那块,我明天会亲自去解释,其他方面,公关部门已经全部出动去安抚了。
至于粉丝那边,你可能最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文茜反映司南粉丝团的情绪比较激动,那些小姑娘们一致觉得当年一定是你强迫着司南接受这一段婚姻,抱歉,因为司小北的那篇报道方方面面都写的很详细,连带你爷爷的生平也被挖了出来,所以,粉丝们自然会产生这种错觉,你也不必太介怀。”韩东阳安慰我,我没有吭声。
终究还是牵连到了爷爷身上。这是我今天自从知道了这篇足以让娱乐圈翻天覆地的报道后,唯一的两个担心之一。一个是担心连累爷爷一辈子的英名,再来则担心司南在圈内如何继续走下去。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出来解释的。”我捏紧了手掌心,指甲扣紧,做了一个不容易且艰难地决定。“司南是你花了很多心血和资金打算重点培养的,他如果受到波及,后果不堪设想。现在趁着大家都把视线聚焦在我身上,干脆由我出面,将事情说清楚,至少,这样能将这次危机的伤害减少到最低。”
韩东阳定定地看着,眼神震惊中带着痛苦。他久久不出声,忽然伸出手将我抱住,抱的那样紧。我不知所措地停靠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绝望的气息,双手垂在身侧,不知该作何回应。
“你要将事情怎么说清楚?苏莫染,为什么从来你就不为自己想一想,一个女人的名声多大的事,你就打算为了一个司南,一个所谓的前夫全部不要了?!你说清楚,你能说清楚什么,不过是将全部的过错往身上一揽,然后彻底的离开这个圈子。”韩东阳蓦地放开我,抓紧了我的肩头痛心疾首地咬牙说道“苏莫染,你给我听好了,这盘棋到底怎么下,我才是执棋人,是亏是赚,是值得还是不值得,我心里自有一把秤,还轮不到你来自作主张。”
韩东阳的突如其来的怒火,让我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的怀抱曾给我久别的温暖,是我最留恋的地方。起初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渴望温暖,明明生活在南方一个见不着雪,没有真正意义上寒冷冬天的城市里,却觉得每一抹温暖都是那么难得。所以,当大二拮据无力继续完成学业的我,遇见了刚毕业正怀揣娱乐王国梦想的韩东阳,几乎是下意识地靠了过去,没有拒绝他身上的温暖,就好像那一年,爷爷病房外,那个男人的拥抱一样,足以安抚我恐惧害怕的心。
韩东阳是在丢下一句话后离开的。他说,明天一早,他会让文茜来接我去公司。毕竟事态严重,新闻发布会是有必要开的,但怎么开,如何说还需要大家一起研究决定。韩东阳说的大家,包括了司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