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湛处置了赵家,将查办赵家的事情全盘交给了大理寺。自他继位后,便将大理寺交给了容润,大理寺上下通通整饬一新。从前高秉延的手下,赵尚书的手下,一一革职查办,只留下一小部分官吏,又兼容润安插进去的爪牙。
他想处置赵可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今天终于惩治了,他心里又有些惆怅。从北宫回来后,便一个人坐在寝殿里出神。
元熙叫石玉水备了些点心,亲自端到了容湛案前。
“皇上忙了一上午,也该吃点儿东西了。”
容湛抬眼看见是元熙,便冲她勾勾手。元熙的站在他身前,他将脸颊轻轻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她腹中的孩子不大安分,时不时就扭动一下身子。
“元熙,谢谢你。”他凝着元熙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元熙滞了一下:“什么事儿?”
“母后把一切都跟朕说了,”他吻了吻她的肚子,柔声道:“谢谢你帮了朕这么多,如果没有你,朕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熙伸手抚摸着容湛的鬓发:“你我是至亲夫妻,说什么谢不谢的。”
“今日母后当着满朝文武,说你是未来的皇后。你如今也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受不得劳累。封后大典也是件折腾人的事儿,朕看,不如等你生下孩子,再行大典之礼,你说呢?”
元熙微微一笑,怎样都好,最重要的是,现在没有人能伤害她腹中的孩子了。没有赵可贞,她就能安安心心的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赵家?”元熙问道。
“朕已经让容润去查了,大理寺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赵家查个底儿掉。看看赵家这些年,瞒着朕究竟做过什么事儿。再行处置,不过,这赵靖跟赵可贞两个人,朕绝不会放过她们。”
元熙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抚摸着小腹。
容湛捻了块儿点心,看了半晌,还是没什么胃口,索性又放回到盘子里。
“怎么了?”元熙问道。
“没胃口。”容湛淡淡的说道。
元熙拿了块点心,送到容湛唇边:“我喂你啊?”
容看着她,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还是没有吃。
“有心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容湛一伸手,把元熙揽在怀中,她坐在自己膝上,倒没比从前重多少。而今肚子都这么大了,她还这样轻,显然自身是瘦了不少。
“今儿退朝的时候,暗卫回禀,朝臣们背地里在骂朕。说朕从前借了赵家的力,才坐稳皇位,而今得了势,又要把赵家一脚踢开。”
“这叫什么话?”元熙凝了凝眉:“赵家作恶多端,难道还要纵容姑息,才算不忘恩负义吗?”
“还有人说,而今朝中,褚氏一族跟上官家即将做大,说朕而后要仰仗这两家的势力,才娶了你。”
元熙看了他一眼,其实这也是句实话,当初先帝把自己指给容湛做太子妃的时候,就是出于这层考虑。自己若不是上官氏和褚氏的嫡出血脉,先帝又怎么会看得上自己呢?一届商贾之女,纵然再能发家致富,也做不到太子妃这个位子上来。
“皇上被他们说的灰心了吗?”元熙搂住容湛的脖子问道。
容湛摇了摇头,揽住她的腰,道:“这倒无妨,反正朕从小就被他们叫做薄情王,冷面王,这么多年,朕早就习惯了。”
元熙被他说的有些心酸,容湛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只不过是最贪官污吏过于严苛,就被世人诟病如此。
“其实做薄情王也没什么不好,百姓们正是需要皇上薄情啊。如果皇上对贪官污吏徇私情,而废国法,百姓们只会叫苦不迭。正是以为皇上的薄情,大楚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元熙吻上他的额角,道:“公道自在人心,皇上是不是薄情寡义,公理知道,臣妾知道。”
容湛温然望着她,将她搂得更紧了:“父皇早就说过,皇位是天底下最孤独的地方,坐在上面的人,是天下第一的孤家寡人。母亲,妻子,妹妹,兄弟,大臣,百姓,没有人理解朕。”
容湛说着,径自有些泪目,当年先帝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小。那时,上官府才刚被大理寺满门抄斩。
上官府被处斩的前一天,先皇还亲自到大理寺的天牢里探望过,当时上官临卿背对着先帝,冷然说出一句:“一个连兄弟和妹妹都能痛下杀手的人,就只配做皇帝了。”
先帝牵着容湛的手,慢慢的从大理寺的天牢中走出来时,容湛仰起脸,借着月色,他惊讶的看到,先帝流泪了。
先帝说,朝臣们赞誉吾皇圣明的时候,未必代表你做的对。当他们对你说万万不可的时候,未必代表你做的错。这就是皇帝的孤独之处。久而久之,你会发现,苍穹之下,仅有你一个人而已。
元熙默然望着他,容湛自幼便是这样的性格,怕也正是以为这一点,先帝才格外疼惜他。
他轻握住元熙的手:“幸而,朕的身后还有你和六弟,如果有一天,连你们也不理解朕了,那朕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元熙抚上他的脸颊,在他额角浅吻:“不会的,你不会孤独的,我和孩子永远陪着你。”
元熙站起身,将点心端到容湛面前道:“吃点儿东西吧,昨儿就不吃不喝的,今儿还这样,要是这样下去,岂不把咱们皇上的身子骨给累垮了?”
容湛微微一笑,捻了一块点心,慢慢吃着。
“这点心是我让石玉水在紫宸宫小厨房里做的,母后嘱咐说,赵可贞在宫中还有线人。就是因为害怕赵可贞对你下毒手,母后才一直忍辱负重。我看,这几日,你也别动膳房的吃食了,免得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找到下手的机会。”
容湛吃完了一颗梨花糕,用帕子擦了擦手。
“朕倒觉得,这些天膳房应该忙活一点儿。赵可贞才刚倒台,肯定要找机会翻身的,她翻身的唯一机会就是朕。”容湛望着元熙狡黠的笑了笑:“朕看,倒不如传旨给膳房。就说宫中要大排延宴,赵可贞的线人肯定要借机在菜肴中下毒,这样,才能顺藤摸瓜,把他给揪出来。”
元熙点点头:“倒也是,早点儿把他抓到,皇上就能早一天安心。”
说干就干,容湛站起身,冲外面叫道:“秦顺!”
秦顺匆匆跑进来:“皇上,末将在。”
“你去,去膳房传旨,就说太后娘娘重病初愈,朕心甚慰,着膳房筹办喜庆家宴,为太后娘娘庆贺祈福,让他们赶紧把菜单子报上来。”
秦顺愣了一下:“皇上,这个时候办宴席,不大安全吧?”
容湛看了元熙一眼,又对秦顺道:“叫你去就去,朕心里有数。”
“是。”秦顺应了一声,低着头就往殿外走。
“慢着,吩咐膳房一定要用白蒿做一道菜,就说朕爱吃。”
秦顺张了张嘴,压低声音道:“皇上,这话可说不得啊!宫中自来有食不过三的规矩,就是怕备有用心的人发现了皇上的喜好,借机谋害皇上。皇上不防着些也就罢了,还往外说。”
容湛掩口笑道:“怎么,朕都不怕,你却怕了?”
秦顺低着头,道:“怕,末将成日跟着皇上,已经是提心吊胆,生怕皇上有个好歹。”
“行了,别废话了,朕叫你去你就去。”
秦顺扁扁嘴,道:“末将记下了。”
白蒿?这种东西是容湛从来不碰的,他今日说喜欢吃,无非是要让赵可贞的线人有个下手的目标。但赵可贞的线人会这么傻的撞上来吗?这还未可知。
膳房的每一道菜,都有专人负责,一旦其中一道菜出了问题,立即能找到做菜的人,还有端菜的人,但凡接触过这道菜的每一个人,谁也跑不了。
“皇上是想在宫宴那日,核查膳房的厨子吗?”
容湛笑笑:“赵可贞威胁母后,只要母后敢自尽,她立刻就能把毒药加在朕的餐饮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应该跟膳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朕要做的,就是让宫宴当天,每一个进入过膳房的人,吃下每一道他们接触过的菜。”
容湛背过手,慢慢在寝殿中踱步:“他们不是自以为无孔不入吗?朕就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元熙点点头:“还是小心点儿好。”
“朕自然会小心,说不得,这些日子只能在皇后的宫里用餐了。”
“只能?”元熙笑道:“在紫宸宫用膳,还委屈了皇上不成?”
容湛见她如此说,忙上前搂住:“皇后宫里的石玉水,那是一等一的好庖厨,朕倒不是嫌弃他。只是各宫的小厨房,都是各宫妃嫔自己的例银。朕去皇后宫中吃,皇后自然舍不得委屈了朕,一来二去,岂不要把皇后吃穷了?”
“穷?”元熙抚着隆起的小腹:“我卫元熙长这么大,就不知道穷字怎么写。皇上要是吃光了紫宸宫的例银也无妨,最多让皇上的宝贝儿子饿上几顿,也就补回来了。”
“你敢。”容湛在她腮上掐了一把:“你敢饿着肚子里这两个,看朕怎么收拾你。”他温然吻上她的额头:“你要多注意进补,朕看你都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