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明,清芬就一溜烟儿似的溜进了和舒宫。赵可贞还在睡着,妍儿揉揉眼睛,已经精神起来,起身吹灭了寝殿里即将燃尽的蜡烛。
“妍儿姐姐,你过来……”清芬从门口探了头,勾手叫她。
妍儿抻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走了出了赵可贞的寝殿:“什么事儿了?回回探个头,像做贼似的。”
“昨晚上皇上动了大气,今儿一早就把紫宸宫的人都哄到湖心阁去住了。”清芬有点得意:“昨晚上紫宸宫上下都罚跪,这次她们可是玩脱了。”
妍儿皱皱眉:“为什么?”
清芬笑道:“昨儿皇上把卫元熙抱回去,卫元熙就哭着喊着说肚子疼。皇上急匆匆叫了太医给她诊脉,你猜怎么着?”
妍儿搡了她一把,恼火道:“哎呦,有什么话你就快点儿说,别吞吞吐吐的,要急死我吗?”
清芬揉揉胳膊,压低声音道:“卫元熙根本就没事儿,她那个样子是装出来的。王太医一搭脉就看出来了,皇上动了大气,说她诬陷赵侧妃也就罢了,现在连太后娘娘也要诬陷,太没有做儿媳的样子了。”
妍儿缓缓捋着头发,摇摇头,太不可思议了。妍儿本是不大相信的,总觉得这八成是皇上和卫元熙合谋做出来的鬼蜮伎俩。但她又听见清芬说的那句,诬陷赵侧妃也就罢了。这倒像是容湛说出来的话,也符合容湛的思维逻辑。在他的心目中,赵侧妃跟他从来没有半点儿关系,谁伤了他都无所谓。
早些年,容湛或许还忌讳赵尚书,对赵可贞不敢太冷漠,而今家中大人不在了,谁又能给赵可贞撑腰呢?容湛冷落她,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儿。
清芬自然看不懂妍儿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在妍儿面前贬低卫元熙是个聪明之举,而且说的越难听越好,赵可贞和妍儿都喜欢听这样的话。
“这有什么?”清芬歪着脸,看着妍儿:“皇上昨晚儿差点把紫宸宫给掀翻了,令儿吓得直哭。钟妈妈还去求情,被皇上一脚踹出两米多远呢。皇上说,卫元熙是故意挑拨皇上跟太后的母子之情,还说从前瞎了眼,没看出她如此恶毒。”
妍儿呵呵笑了两声,这才叫天道有轮回呢,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被卫元熙给碰上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算卫元熙聪明绝顶,难道就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今儿的这一出儿,算是她演砸了。
“然后呢?”妍儿端着肩膀,笑盈盈的望着清芬。
“然后?然后皇上就说要她闭门思过。本来这事儿已经算是尘埃落地了,结果又出了幺蛾子。皇上要走,卫元熙就拦着皇上不让走。谁知两下里一拉扯,把卫元熙的衣裳扯破了,掉出了一张生辰八字,刚好是太后的生辰八字。”
“她弄个生辰八字干什么?”妍儿有点摸不着头脑。
清芬顾盼左右,轻声道:“听说皇上一审问,钟妈妈就招供了,好像是弄了太后的生辰八字,要弄厌胜之术。”
“厌胜之术?”妍儿有点惊讶,这民间来的郡主,就是比尚书府的千金要邪的多,好人家的闺女,就算是去做坏事,也出格儿不到哪里去。比不得那民间来的女人,就算穿上了龙袍,她那品行也像不了太子。
“皇上忌讳厌胜之术,尤其是对待太后……所以皇上气的不行。”清芬说着,忍不住扑哧一笑:“卫元熙这回可是作茧自缚了,犯了皇上的大忌,还能得了好?”
“为什么?卫元熙虽然平行不正,但还不至于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妍儿慢慢凝住了神,这事儿怎么看也不像出自卫元熙之手。
“我听寝殿里的宫女们说,好像是这些日子太后逼迫得太紧,卫元熙嫉恨太后偏袒赵侧妃。皇上曾经许诺她做皇后,太后偏偏不同意,皇上又是个孝子。她眼看着自己的皇后之位就要落空,心里着急呗!我看,她是想把太后咒死,自己跻身后宫之主。”清芬脸上带着些小人的卑鄙神色:“妍儿姐姐,我看这卫元熙,立时三刻还缓不过来,和舒宫这边,可得抓紧时机啊!”
妍儿嗤笑一阵:“废话,这还用你说?”
卫元熙啊卫元熙,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呵,我就说嘛,才刚跪了半个时辰,怎么就会肚子痛,原来是装的。想利用皇上的心疼,一次又一次的陷害别人,自己迟早也好不了。
妍儿想到这儿,忽的皱了皱眉,她转过脸,问道:“刚才的那些话,都是你亲眼看到的,还是你听人说的?”
“听人说的。”清芬答道。
妍儿的脸色倏忽低沉下来,原来是道听途说,既然没有亲眼见到,那真实程度可就难说了。
见妍儿有点不高兴,清芬忙补充道:“姐姐别生气,清芬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宫里人都是这样说的,想必错不了。昨晚上,皇上的确是怒气冲冲的离开了紫宸宫,也确实是罚宫人们跪了一宿。我也跟他们受罚来着,这膝盖跪的,现在还疼呢。”
众口一词?妍儿的面色渐渐舒缓下来,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金锞子,扔到了清芬怀里:“主子赏你的,去太医院换点儿活血的药油擦擦就好。”
清芬颠了颠那赤金锞子,心里美滋滋的:“清芬谢姐姐,谢主子赏钱。”
“你刚才说,紫宸宫的人都给赶到湖心阁去了?”妍儿偏过头看她。
“是啊,清早起来,钟妈妈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不过紫宸宫的人太多,皇上只许卫元熙带几个近身的侍女内监过去。你是没看见,那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好像挖了他们家祖坟一样。”清芬说着,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妍儿听了这话,也觉得心中畅快,一口憋闷了许久的恶气顷刻间消解了。
“这才叫玩火自焚呢!”妍儿勾起唇角,满眼的春风得意:“若是一会儿娘娘醒来了,知道这个消息,还不知到要怎么高兴呢。”
清芬摊开两只手,笑道:“能为娘娘办事,奴婢已经三生有幸了。只要娘娘信任,清芬愿意一辈子追随娘娘,鞍前马后。”
妍儿微微垂下眼睑:“你也要跟着去湖心阁吗?”
清芬温然一笑,透着些得意:“奴婢已经跟钟妈妈禀报过,请求随主子一起去湖心阁,钟妈妈也同意了。这不,趁着她们收拾行李,我特意出来给姐姐报个信儿。”
“做得好。”妍儿是打心眼儿里赏识这个丫头,还不算笨,知道未雨绸缪。
“你再替娘娘做一件事,这件事做好了,娘娘肯定重重有赏。”妍儿覆上清芬的手掌,清芬一愣,不知她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姐姐,你这是?”
“卫元熙虽然被赶到了湖心阁,但我看事情还没这么容易就结束。皇上宠爱她,迟早要回心转意的。再说她肚子里怀里皇上的孩子,皇上就算顾忌这孩子,也不会太冷落了她。少不得在她生产的时候,要把她接回来。”妍儿在清芬的掌心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要记得,见机行事,千万不能让卫元熙,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湖心阁这十几间房,自先帝过世之后,就再也没人来打扫过。萧容深做伪皇帝的那些日子,这宫里一片凄风苦雨,人人自危,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被萧容深的爪牙打成先皇的党羽。表面上,萧容深敬重先帝,其实他心里最恨。他的爪牙遍布宫中,专门抓捕那些私自悼念先帝的宫女内监。只要发现,一律严加惩处。
萧容深的刑罚实在太过残酷,许多人受不住,纷纷死在了地牢里。久而久之,人们都对先帝二字十分避讳,只要有人提起,便纷纷把头垂在胸前,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湖心阁是先帝的处所,宫人怕萧容深说他们怀念先帝,也都不敢过来洒扫。
钟妈妈上了岸,把船系在大理石柱上。紫宸宫的宫人们,除了清芬以外,也只挑选了四个做事勤勉的。下了船,这几个人早已被水波荡漾的晕头转向,纷纷迈步往里走。
钟妈妈跟令儿在湖心阁转了一圈,便跟几个宫女一起把行李往湖心阁里搬。这地方不算太大,只有紫宸宫的三分之一,但还好,不算太破旧,只是积了些灰尘。
“你们几个,把东西放好之后,就赶紧打水收拾。天黑之前,要把这里收拾干净,让主子住进来。”钟妈妈带头进了湖心阁的寝殿,这里是皇上曾经住过的地方。
寝殿里又个隔间,正当中摆着一张拔步床,半新不旧,是紫檀木的。香云纱帐已经变了颜色,钟妈妈将帐子扯了下来,连床褥也一并换上新的。
房间里灰尘挺大,钟妈妈转身看见有扇窗子,便想把窗子打开通通风,只是这窗子似是推不开,她竭力推了推,这窗子纹丝不动。
“这倒是奇了。”钟妈妈叫了令儿:“令姑娘,到窗外去看看,这窗子打不开,许是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令儿应了一声,放下东西绕到房间外。钟妈妈环望四周,叹了口气,也只能先凑合着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