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皇后照拂了一个月,元熙的身体总算康复如初了。虽然其间也不少人在皇后面前嚼舌头,说什么才刚大婚,便有了孩子,那孩子的血统必然不纯。卫家小姐是个聪明人,怕孩子生出来不像太子,就设计了这么一出戏把孩子拿掉了。
或是比这更加难听的言论比比皆是。所幸皇后并未往心里去,当年太后对她所做的一切,至今还像一根根毒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忘怀。推己及人,她心里对元熙再无好感,也并不太相信元熙会混淆皇室血统。
元熙也曾在皇后宫中撞见过几个来嚼舌头的贵妇,皇后当时面不改色照单全收,背地里却只是无言摇摇头,觉得这些女人只在迂腐可笑,毕竟元熙的孩子是有皇帝做担保的。皇帝说:“朕的人看着卫元熙长大成人,她身边有没有情投意合的少年郎,别人不知道,朕心里最清楚。”
一开始皇后还是愿意给那些贵妇留面子,听她们胡沁几句,到了后来,甚至连门都不许她们再进。有了皇后的压制,宫里的闲言碎语便不再敢流传,人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就算不相信元熙,也不敢再公开表态。
宫里再好,也不是元熙该住的地方,出了月子,元熙便叫钟妈妈把东西都搬回太子府去了。赵可贞不大喜欢元熙回来,毕竟没有元熙,她赵侧妃还是太子府里的一把手,元熙一回来,她便只能束手恭敬的退居二线了。
妍儿上次入宫,带来了刘贵妃的一番教诲,赵可贞不再敢轻举妄动,一如刘贵妃所说的,置身事外,这样就能保全赵府。
为了表示自己与世无争,赵可贞从赵府抱了一只波斯猫来,每天跟着猫儿作伴,除了早晨傍晚的请安之礼,赵可贞几乎不出门。这猫儿生的贵气,雪白的毛发蓬松一团,雪球似的没有半根杂毛,一双奇异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绿色,好像波斯进贡的宝石。
元熙无事,除了等待着容湛的来信以外,便就是到二姐元月的小店去逛逛。元月知道她小产的事情,也不似旁人那样苦苦劝慰,凭她对元熙的了解,卫元熙是不需要别人安慰的。
“这几日有个姑娘常来,她带了几件东西,二姐看不真,可巧你来了,不如替我掌掌眼。”元月说着,便从叫阮二拿了一个盒子过来。
盒子里盛放着一块略显浑浊的水晶,雕琢成莲花模样,这花没有莲心,只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小坑。
“你瞧瞧这是个什么料子?”
“是水晶啊。”元熙眼前一亮,把那莲花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这做工倒是挺精致,像是出自一位名家之手,怎么料子看着就这么不值钱呢?若说是水晶,又浊了点儿,这店里也存了些水晶的摆件,都比这个透亮。”元月问道。
“这可是件好东西,距今少说有个一千五百年了。”元熙痴痴地抚摸着这块水晶雕:“料子年份很远,这雕刻也就是这些年的事情。什么姑娘能把这样的东西拿出来典当,别不是倒斗的人吧?”
元月舔舔嘴唇,这她倒是没多想。当时也并没觉得这东西有多珍贵,那个姑娘也似不识货一样,拿了元月给的一百两银子跟当票,就一蹦一跳的出了熹茵堂。
“二姐,不是我说,你胆子也忒大了,这样的东西你怎么敢收?要真的墓里来的,咱们纵有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如今兰成杰越来越贴近萧容深,摆明了要跟自己分道扬镳,卫府跟兰府之间的往来在年前就中断了,就连元熙嫁给太子这样的大事,兰府也没有派人来送贺礼。兰成杰没本事整治元熙,可有的是本事找元月的茬儿。
“该不会吧?那姑娘好像还认识大哥呢。一口一个卫成庸,叫的可清楚呢!”元月望着那朵儿莲花:“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香池。”元熙从盒子里拿了一颗锥状的倒流香,用火折子点燃,放进莲花的莲心处。少许时辰便有香烟缭绕。雾气昭昭笼着水晶莲花,倒像是观音座下一朵灵物。
富贵之家的享乐真是让人难以想象,想到元熙如今也身居富贵王府,元月忽然觉得这乐趣之中藏匿的苦涩无人能识。
元月看了莲池一会儿,握住元熙的手:“我看你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就是人没什么精神,话也少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多想对自己也是无益,还不如放下。你跟二爷还年轻,二爷又偏爱你,孩子还会再有的。”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这心里总有个坎儿,是我对不起阿湛,你不知道他有多盼望这个孩子。才刚一个多月,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就把男孩女孩要用的物件各准备一份。”元熙叹了口气,事情是过去了,可不代表它可以被忘记。
元月蹙眉望着她:“三妹,我相信二爷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成日忧心,他要是在京城,看到你这样他会自责的。在他心里,你比孩子重要的多,若是你因为孩子的事儿伤了身体,他心里得多懊恼啊?”
容湛的懊恼从未在元熙的面前显露过,元熙也从来不知道容湛发愁是什么样子。直到那日他掀开幔帐抱住自己,元熙才明白他心痛的时候有多压抑。
“从前我只听人说过,一入侯门深似海,现在看来,宫门比侯门王府要阴暗得多。”元熙望着元月苦笑道:“你说咱们小时候,哪承望会有今日,当时以为能嫁个富贵商贾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现在是嫁得人前显贵,可是人后受的罪,又有谁明白?”
“王府有王府的好处,平民又贫民的愁苦,远的不说,就说赵老板的二小子,人家现在已经讨了一房媳妇。谁知赵家的大房二房两个媳妇天天对打。大房的说二房觊觎家产,二房说大房的不配当哥哥,妄想独吞。”元月说着便苦笑着摇摇头:“要我说,多庆幸你没嫁给赵家二小子,不然哪有现在这样的舒心日子?二爷宝贝你宝贝得什么似的,就连我这个当姐姐的都跟着你沾光。”
元熙微微笑了笑,其实元月并不真正理解她的痛苦。
“大姐这些日子回过家吗?”
元月摇摇头,元嘉自打上次被元熙吓走后,就再也没登过卫家的门,或许是恨卫东书把自己的母亲交给元熙处置,或许是怕再被元熙叱骂。
“别说是大姐了,整个和王府这些日子一直低调的很,出来进去的只走后门,就连和亲王以前常去的风月场所如今也不再踏足了。”元月压低声音,伏在元熙耳畔道:“听说整个王府就忙着一件事,找以前那些被和亲王糟蹋过的女人,看看有没有他的私生子呢。”
元熙冷笑一声,私生子?他这样谨慎的人怎么会留下私生子。元熙想着,忽然望向元月:“你要小心些。”
元月点点头:“红花水,桃花粥我一直没断过顿,麝香膏子也常熏,他想在我这儿留个种,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元熙见她有些决绝,想到六爷容润,不禁有点惋惜:“六爷,他来过吗?”
元月垂下脸,点点头:“来过,被我轰走了。”
“他来做什么?”元熙问道。
“他想娶我。一开始,他说要跟皇上请旨,封我做侧妃,我没同意。后来他又改口,说要我做正妃,我又没同意。”元月绝望的望着元熙:“我不是为了那些虚名地位,我也知道六爷对我是真心实意的,他甚至对我坦言说以前喜欢过你,但已经都过去了,他现在只爱我一个人。可我……三妹,你知道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毁了。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能答应。他是堂堂六王爷,我不能因为我的一时自私,让他背负忘八名声,这对他不公平。”
元熙点点头:“实在不行,我要阿湛劝劝六爷?”
元月沉默了一会儿:“那也好,你只要告诉二爷,就说我卫元月不喜欢六爷,我喜欢的是跟他截然相反的人,书生气,会赚钱,性子和软。总之,总之我不喜欢他就是了。”
元熙一一记下了。
元月又道:“你若是没事,不如我关了店,陪你到街上逛逛?”
“哦,二姐,还真有件事要你帮我打听。”元熙从袖中取出一张画,上面是一只红毛狐狸。
元月看了一会儿,不禁诧异:“你画的,这个究竟是狼还是狐狸啊?怎么看着有点奇怪?”
“那畜生就长这个样子。”元熙叹了口气:“在宫里,我亲眼看见那只狐狸向我扑过来,可内卫们却连根狐狸毛都没有找到。我就不信了,宫里戒备森严,她们怎么养狐狸,还不是要从市上买卖?只要能找到卖家,就能知道是谁买了这只狐狸,害我的人也就水落石出了。”
元月点点头,接过那狐狸看了一会儿,这么稀缺的品种,想必卖家也不会太多。顺藤摸瓜,叫那些黑心的下流痞子一个都跑不了。
元月道:“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
“你也要小心些,先别把画拿出来,万一被人盯上了,我怕你会有危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