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凌的视线追在凌寒殇身上，阳光透过那宽大的袍子勾勒着瘦削的身材，再世修罗本就没有万卷书文培养出的儒雅之气，反倒像是被裹在囊袋之中的剑器，未出鞘亦未取出袋子都能感觉得出血刃的森寒。

剑是用来杀人的，哪怕剑术舞得再美，亦改变不了早被鲜血淬炼浸透的事实。

而凌寒殇，不论再怎样倾城倾国，亦是用来敌杀异族的凶器，伪装得再好也消不掉那股血腥气。

搞不懂，为何明知此数的凌寒殇会三万两买下一件没有用的书生袍，而那慕小飞……

想到了慕小飞，景凌将怀中重伤的人抱起，但见尘埃落定，景凌已迈着最适宜凌寒殇速度的步子，无息的跟随着向着城里走去。

“有什么话，说吧。”刻意放慢了步子，凌寒殇眼角的余光能够看到景凌此时一成不变的表情。

“原本，是想查查那位慕姑娘的底细的。但是……”景凌的思绪飘回了数天之前。

话说，敢将凌王府大门拍得砰砰响的人还是极少的。

慕小飞拍了三下门，门框之上的浮尘簌簌纷落，她连忙拿那袍袖一挡，眉头一皱。还不等收拾起怨怼的眼神，慕小飞便捕捉到不知何时侧立在大门之上着了短打扮的小哥正看着她。

“换钱！”将袖子里的玉掏出来，扬扬，慕小飞冲着景凌笑得如同正午的阳光般灿烂。

当然，敢怀揣着凌王的随身玉佩来凌王府拍大门的人，迄今为止仅慕小飞一人。景凌自是认得那玉的，当慕小飞突见墙头上的人不见了，收回扬起的脖子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不等她迈开八字步一摇三晃的进门，景凌已抬手将她拎进门里，大门飞速的吱呀一声又合上。

慕小飞非常想质疑一下寒月王府的待客之道，但她嘴一张没等出声，就看到景凌朝着耳间的门拴一拉，任由那门哗啦一声跌在地上，惊起久未打扫的尘。那耳间摆满了所谓的奇珍异玩，大多都是从皇城直接运来王府的。凌寒殇从来不是个贪图财物的人，能有吃的喝的用的、热了解暑冷了生火，就不会在意身外的财产，皇上赐下来的东西，进了大门就向耳间里一丢。反正也没有人有胆子来王府偷，即使有胆子也猜不到某个不知道东西价值几何的家伙拿宝贝当柴火般的对待。

慕小飞眉锋一挑，打量了打量那一屋子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景凌比了比手指。

“三万两足够。”

“辛苦姑娘了。”景凌进了耳间不多时出来，在将手中的小包递给慕小飞时边道辛苦，边抬腿把那倍受摧残的门踹回原来的位置：“姑娘该怎么称呼？”

“慕小飞！”

景凌微怔，只觉得慕字是那么熟悉，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为何有熟悉的感觉。

慕小飞将过长的袖子捞了一把，很专心的将小包打开，数数里面的银票，而后很随意的将它向袖子里一扔。

景凌看着她，打量着那件过于肥大的书生袍。虽说穿在她身上多少有嗟来之感，但又异常的合宜。衬托着她作为女子的秀致，还混着儒文气与莫名的豪爽。

是很莫名的，能将宽大的书生袍穿得豪爽的女子，景凌真就没见过几个。

“没见过女人穿袍子啊？”慕小飞左右看看自己，抬睫瞄着景凌。

“走吧。”

“哎……哪去？”

“从哪来，到哪去。”景凌说完就拎起慕小飞的衣领，手一握紧景凌的眉头就一挑。即使天气已转凉也不是如此的穿法，左一件右一件，套在身上，足有五六件的模样，但套归套，每一件都整得齐齐的加上她又瘦削，也看不出臃肿：“我也去。”

“哎……你别告诉我，刚才和我道辛苦是为了再回去！”

“姑娘真聪明。”景凌拎着慕小飞左跳右跑的，一句半真不假的称赞尾音一落，已将她丢进了八驾良驹拉的豪华马车中：“不收你的车费。”

“耶，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慕小飞看着景凌坐到马儿后面，利落的挥了挥缰绳驱动车。

“若姑娘不想回去，又何必坐凌府的车！”景凌没有多说什么，马儿拉着车已自凌府奔跑起来，响亮干脆的马蹄声击着京城的地皮，阵阵的震颤混在边关胜利的锣鼓中，一路奔离了天子脚下。

城门一出，四野立时安静下来，景凌将缰一系，跨坐在驾驶台与车体连接的位置，侧着脸向将要过去的方向。

慕小飞倚着车窗，打量着景凌，一抹怪怪的笑浮在她的唇角。

她见过很多奇怪的人，有着各式各样奇怪的行为，却从没想过被传得神之又神的凌寒殇居然心甘情愿被她黑了三万两，而在她敲开凌王府大门不过将一杯茶喝到肚子所用的时间之后，坐在马车里奔回来时的地方！她无法完全肯定正负担驾车之责的小哥真的能为凌寒殇打理好琐事，但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正越渐清晰起来，令她开始不爽。

“小哥怎么称呼？你是凌王爷的家仆？”

“景凌。”景凌淡淡的回应了一句。

“冷淡的人啊。”慕小飞也不再多客套，从马车里爬出来，抢过了景凌手中的缰绳，向着马儿耳畔狠狠抽了一记：“驾！”

“驾车这种事，景凌来做就好。”

“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歇着……是，我是要回去的，你又不认路，就让我来驾车吧。”

一边说，一边将身体挪移到驾驶台上，景凌见状，索性另一条腿也缩回了车里，抱臂任由慕小飞折腾。

慕小飞看了眼景凌，淡淡的失落感在内心中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汇进了对马儿们的呼喝声中：“驾！”

不断的“驾”、“驾”、“驾”，八匹千里良驹没了命般的飞驰着，抛了日月，舍了晨昏，停也不停的狂向她来时的小镇子。

景凌沉默着，照如斯跑法，除了坐在车里等待到达目的地，也没有别的想法可以实现。

“马车呢？”凌寒殇突然问。

“跑坏了。”景凌应了一声，理所当然的调调浓厚。

“景凌啊……”带着微微的叹息与哀怨，回应来的是景凌依然理所当然的询问视线：“她又是谁？”

“景凌不知。”

“那就去知了。”凌寒殇极为迅速的丢下交待，放缓了步子：“还有慕小飞。她，应该是来追慕小飞的吧。”

景凌稳稳的抱着怀中的脸色煞白冰冷的女子，那被镖打中前惊艳的一瞥不经意间浮现。刚刚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但不论镖为什么打过来、谁打的、又是打向谁的，对景凌来说都是需要查清楚的事，而这些事不论多么紧要都不如让怀中的人苏醒过来。

头一次，有着想追问一声为何的执着，盘亘在内心深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