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着能将舞台和乐师看得一清二楚的贵宾席位那颇显尊贵的紫檀木雕铺羊绒的椅子,凌寒殇换了几个姿势,体验着一掷千金换来的侍候。久居于边关的将军职责使得坐姿都不肯稍加松懈,背挺得直直的,静静的品着茶。而宝爷则拿出一向的悠闲,将椅子当成了躺椅,软底靴子掸在椅上,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椅子上多雕了个塑像呢。
依然是那曲凤求凰,着了飘飘白裙的紫衣伏首拨弦,一刻不停。
对于十岁出头的娃娃来说,能够按捺着性子丅弹曲子,本就很了不起了,何况仅是为了天字号房客的要求。清冷陪伴着她的曲子,或激烈如暴雨,或缠绵若流水,转眼已经由辰时转向巳时来了。
“凌大爷,够了吧?”宝爷实在忍不住了,颇有意味的问。
“嗯?”凌寒殇的念头不在此,听到宝爷的声音便哼了一声,混沌无迹的眼神缓缓的转回来,停定在随风簌簌的白裙上。
近午的阳光透过天窗斜斜射进来,微浅的金色刷在原本洁白如雪的纱裙上,有说不出的魅惑与纯真。
不期然,似曾有过的情境突然从记忆深处跳跃出来。亦是花样的年华、亦是洁白如雪的身影、亦是一曲凤求凰、亦是独坐琴前拂弦、亦是珠环玉翠,只是佳人换了,少了那分我见犹怜又傲冷情柔的风骨。
“宝爷,你可通音律?”凌寒殇突然向宝爷处凑了凑,问。
“略懂。”难得见凌寒殇主动凑过来,宝爷上下打量了五六回之后,自然的凑近,回答。
“那宝爷你听,这是否与昨日我们所听的相同?”
宝爷扭过头认真的盯着凌寒殇的侧脸,没有忽略凌寒殇那正轻轻上下摩挲着青白骨瓷茶杯的手指,阳光透过那灵动而圆润的指,投出玫瑰粉色的光晕,应着骨瓷的柔润,极美。宝爷不禁就任目光停在了那里,并不诧异指间若隐若现的伤痕与薄茧。
“宝爷?”凌寒殇停下了手指的动作,不再指望那株千年老树,但依然唤了一声。
是的,那曲还是一样曲,节奏丝毫不差,却偏偏里面掺着不一样的韵味。分明,拂琴的是紫衣,即便弹得越发的好也不可能一夕之间连情感和韵味也不同了。
的确,耳边少了皓雅的聒噪,听觉变得敏锐了许多。但,问题无解,若不是紫衣在弹,又怎么可能呢?何况没有理由。
想是如此的想,但凌寒殇却没有放下疑虑,微攒着眉头。
“皓雅姑娘去哪里了呢?”宝爷突然呢喃了一句。
“你想她了?”
“我只是想知道她去哪了。”
“我也想知道。”一提起她,凌寒殇就忍不住牙关咬紧,于是再次将注意力转向正弹奏曲子的人儿身上,接着又是眉头一蹙——紫衣,应该是曾见过她吧!
“也该让人家休息一下吧,还是个小娃娃呢。”宝爷凉凉的丢出一句,同时打了个美美的呵欠。
“你决定便是。”凌寒殇轻轻啜着茶,任宝爷对柱子一番的交代,不久便听到乐舞止歇,婷婷的小女娃款步移近。弹了许久,俏俏的脸上有一抹不可被忽略的淡青色,神色难掩疲惫。一同陪着走近的清冷望着紫衣的眼里有明显的心疼与担心。
“两位爷,乐师姐姐身子弱,烦扰两位听紫衣的琴,大概也是听烦了吧。”
“不曾。”凌寒殇抢白,宝爷张了一半的嘴很识趣的闭上。
“那紫衣吩咐他们给凌爷、宝爷准备吃的吧……”
“那倒不急。”凌寒殇取了一方帕子,托在手中,轻巧的托起紫衣的皓腕,细细打量着她那呈笋状的指尖,交错在皮肤上的红晕微微发胀,带着女儿家胭脂水粉的气息。不可否认,那是只很漂亮的手,修长而拥有着生命力。
“我觉得,我早就认得你。”凌寒殇抬头看着紫衣:“你可是本地人氏?”
乖巧的女孩比之昨日稍释了冷漠,眉宇间依然是倔强与强势。手腕被凌寒殇托着,既不急着收回也不曾失措,就似是高贵的猫儿般。
“你是客栈的二掌柜,那么我想问问,昨日我所见的那匹白马,在哪里。”
“听马倌儿说,凌爷早上很有兴致的去牵了匹马儿溜弯儿。我们的马都在马厩,凌爷不曾见?”紫衣的声音里略带着奶气,清亮而优美。
“是……不过,我想见的那匹不在。昨日天亮之前,我曾在城的近郊见过一匹能驰骋千里的大宛名马,追着它我们才来到这里的,我想请教一下在哪能见到它。”
“凌爷说笑呢,此镇虽小也是有王法的,天不亮城门不会开的,又怎么会有城里的马匹在城郊奔跑而被凌爷看到呢?再者,以宝爷驾车的八匹马儿来看,皆是千里宝马,又怎么可能追丢马儿呢?想必昨日的比试两位爷也看到了,我家的马儿快是快,但比您的马还略逊几分啊。”
“有位朋友对我说,要看大宛马一定要来来仪客栈的。”
“朋友……来的都是客,四座八方都是朋友,紫衣年纪虽小,但是姐姐的辛劳紫衣看在眼里,对朋友有照顾不周的,还请凌爷和宝爷海涵,勿与我这小毛孩子计较。”
脆生生的嗓音听到耳里格外的舒服,也亏得那伶牙利齿的,玉人儿的胚子。
“好啊。那,你得告诉我,乐师姐姐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见识一番。能教出你如此优异的徒弟,想必乐师的琴技更是美吧!”
“乐师姐姐身体欠佳,调养几日就可以拂琴了,不知两位爷可等得。”
“你是在问我们口袋里还有没有付房钱的银子吧?”凌寒殇爽朗的笑,敛了敛神又道:“至少住个十年八载的没有问题啊。”
“那便是了,两位爷好生休息。紫衣还有客人要招呼。”
收回了手,紫衣退了一步而柱子则相应的进了一步,在她转身离去时躬身问道:“两位爷看想吃点什么……”
凌寒殇捏着那还在掌心中的帕子,顿觉好笑。
所来为何,究竟为何?
宝爷默然,目光随紫衣走远,余光却不曾放过忍俊不禁的凌寒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