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端坐在车顶,见自家的马儿回来,鼻子里哼出重重的一声儿。
那粗汉立即横眉冷对,刚想发作,但听得宝爷悠悠慢道:“汝当驾辕驱使,而今承人胯下,忘了本份,可耻!”
那马儿居然垂下首来,呜呜两声。
宝爷将目光从旁一调,不再理会,而后其它几匹马儿伸嘴就咬,凄凄悲号了数声后,马儿悻悻归了位,但那头就一直不曾再抬起来。
紫衣骑马归来,无奈的道:“你也看到了,这马的确是我们小城最好的马,但它真的不是汗血宝马!”
粗汉看了看身后那匹还没上辕的马和华丽的车子,不过宝爷没给他打主意的念想,便道:“官家的车马,汝也敢打主意吗?”
粗汉一口气被生生咽回去,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出什么,摆摆手,便带着几个兄弟走了。
紫衣款步移到宝爷的马身边,拍拍它道:“好马!”
拍完牵起自己的白马,就走。
那白马低垂着头越过生根在车顶的宝爷,缓缓走远。
凌寒殇将注意力从那一人一马上收回,就看一桌子菜被某位美女吃得风卷残云,乏味的轻哼道:“不够再要,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真的?”埋头吃喝的人显然忘记了身份,道:“那就帮我把过去的帐给结了……”
“嗯?”
不等凌寒殇“嗯”完,打楼下冲上来个胖胖的女人,穿金戴银的滚将上来、如风般刮到他们面前,一只短粗的指头鄙夷的戳着她家的桌子,冲着两手抓着条酥鱼啃个不停的美女爆吼道:“皓雅,你这个贱丅人!吃饭不给钱!总算给老娘我逮到啦……”
“哈哈哈!”宝爷站在楼梯口,正好听到这段数落,不由自主笑出声来,眼睛却是盯着凌寒殇的。
“嗷嗷!我的金主在这里!”美女——皓雅跳将起来,左手握着没啃完的鱼,右手抓着幸存的鸡腿,连蹦带跳的就向凌寒殇身后躲。
“宝爷,带她下去!”凌寒殇瞟了一眼她那沾满油的手,又添了一句:“结帐——连她以前欠了你的一起结。”
宝爷的笑声嘎然而止,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抛了抛,而后扭头下楼。
皓雅举着一鱼一鸡,乐颠颠的跟着宝爷向楼下跑,那胖女人比皓雅跑得还快,追着那锭银子就去了。
凌寒殇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残席顿觉兴趣大失。
“呵呵呵!”邻桌在凌寒殇举步离开前,干笑了几声。
凌寒殇抬头就看到着了一身米白书生宽袍的人斜坐在雅间里,凤眼微斜正睨着自己。
不知为何,只看了一眼,凌寒殇就觉得此人身上有着某种怪异的气场,似是书生又非书生,没有凌锐之气又不能忽略凌锐之所源。虽是中土书生的打扮,竟是看不出半分书生气质,可着了这书生的袍又无比契合!
“白马非马邪?”那人搁下杯盏,淡淡酒香四溢:“爱煞我这酒,不妨坐下一叙。”
没有客套什么,凌寒殇迈步进了雅间坐在那人对面,接过酒盏。
蛋青的半透明酒杯,装着腥红的液体,有甜甜的果香亦有冽冽的酒香。
“葡萄美酒夜光杯?”下半句,凌寒殇住了口。
“欲饮琵琶马上催!不知您可知醉卧沙场笑的是哪位君呢?”
凌寒殇指间的酒杯有着不可忽略的冰寒之气,衬着酒香更是迷人。
“尝尝吧,纵是有缘也须看我是否乐意。这可是西域冰藏了数十年的好酒啊。”一杯入喉,酒的红艳染了那本就艳的唇,美不胜收。
“白马非马?”
那人定定看了看凌寒殇,凌寒殇自言自语般凝视着酒杯,将其在指间捏揉着、转动着。
“汗血宝马即是大宛马,以奔跑后肩处鼓起与脖子处流出似血般艳红的液体而得名。可谓千里良驹中首屈一指的名马!”又是一杯饮尽,那人见凌寒殇不喝,便伸手欲取回杯子,但凌寒殇却不松手,那人的表情似是出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般微微一笑:“马怎么会汗血呢?不过是生长了寄生虫罢了,而大宛名马且通人性,人尚且知求自由,何况万物乎?跟随着认定的主子,不管怎么使用也好,那是幸福。你说是吗?”
不再夺那杯子,反而拎起玉壶再满上了几分:“马有灵性,能识途、主,亦知自由之可贵。若一时逞强失了未来与自由,还会依着性情争先夺帅吗?不惠之人都知如何选择,况良马乎?”
凌寒殇恍然明白了带着半分醉意的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微微的酸混着甜涌进胃里,冰冷但过处燃起了火焰:“白马非马……敢问贵姓芳名!”
扯出云淡风清的笑,着书生装的人斟上两人的酒:“慕小飞!”
“慕姑娘也在打那匹大宛马的主意?”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诚想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杯酒还堵不住攸攸之口!”就唇,笑就冷了:“那马,我用不着,也没兴趣。”
“所以才肯指点在下?”
“算不作指点,阁下早已看明白了不是么?我只是冒昧点拨一下,争了你想透彻这白马非马之故的头彩罢了!”慕小飞伸出手指,沿着夜光杯的杯缘画着圈圈。
“总觉得,慕姑娘很是眼熟!”
“我们才是初次见面,阁下搭讪的功夫还真是菜啊。不过,很多人看到我第一眼都会觉得我眼熟的,我不会介意你的无礼。”
“慕姑娘性情中人啊。”凌寒殇再次拎杯就唇,轻轻沾了一沾,品着那冷冽的酒香:“不似是寻常的人呢。”
“我辈还不想和官府打上交道。”
“姑娘来此地做什么?有什么是在下帮得上忙的,可尽管开口。”
“唉!不过是被追得烦了,来这小城透口气。岂料才歇脚,竟又遇上了你!孽缘!”
“孽缘?”
“作为我本人,倒是蛮欣赏你!”刻意强调的欣赏二字,佐以那色狼似的眼神,慕小飞转瞬又正色道:“我不过是沾沾脚就走,那匹不会汗血的宝马……啧,那帮粗汉真是傻瓜!”
“养匹大宛马在身边,不免惹来事端;却又不让它显露本领,千里之能是否可在?”
闻听此言,慕小飞凑近了凌寒殇,轻轻扯住那玄青色的衣袍:“那就要看凌王您的手段,是否探得出此秘密了!不过,恕我直言,来仪客栈视玄青为忌,想去的话不妨换套行头。比如……在下的书生袍,算我作人情,便宜点卖给你三万两现银!我数三下,一、二……”
“脱给我!”凌寒殇不等她说完,便眉头不皱的回答:“现银不在身上,拿此玉佩去凌王府换吧。”
凌寒殇凝视着慕小飞纯净如水的眼睛,想不出如此女子竟刚刚行完类似打劫之事!将腰间雕着团花的龙凤环递给慕小飞,凌寒殇注意到慕小飞的双眼凝在自己的眉宇间。
“那我慕小飞恭敬不如从命。”利落的剥了自己的书生袍,里面居然还穿了件相同的袍子,令凌寒殇叹为观止。
“能问一问,姑娘出自何门何派吗?”
“哈哈,你看我像何门何派啊!”慕小飞摇摇头,将杯拿起与凌寒殇的撞出清脆的鸣音,痛快的干了,将酒壶酒杯一敛。
凌寒殇只觉得小腿一寒,慕小飞的身影已然不见了,余在桌上的只有斟满了夜光杯的葡萄酒。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挑眉,饮尽,慕小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