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王府建得很快，快到令凌月景认为工匠有偷工减料的嫌疑，但是在收工之前的半个月，皇上派人告诉他，要为他画像志册，而随着侍从而来的正是之后半个月教习他为人臣子之礼，又兼志册画像的画师——李序。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笔锋悠回，正当凌月景提笔细细斟量所写的字的时候，李序随着侍从低着头走进了这座皇宫中的偏院。

虽说凌月景并不是皇上的亲兄弟，但是既是被封为了王爷，自然令李序心有惶恐。

随着侍从到了凌月景面前，李序的头更低了低，而后就是跪拜：“画师李序拜见王爷千岁。”

凌月景退了一步，虽然天天都有人跪他，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而皇上为了让他熟悉环境，亦因朝政繁忙，也疏于来看望他，只交待侍从们照顾着他熟悉皇城，并且没有皇命不得随意前来打扰，他的日子过得清闲而无聊。

从李序进了院门，凌月景就注意到了他。虽看不到脸，但是骨骼清瘦，很端正的模样。

凌月景仅以文会过了皇上，还没有露出他丹青之能，出于一种艺术的本能，只消一眼，他便对那人儿产生了将之画出来的兴趣。

“起来吧。”凌月景坐下，等李序站起来，便侧头好奇的看，想看清李序的模样。

一侧的侍从轻轻咳了咳，很识眼色的拱拳道：“皇上派李画师为您志像册，亦须教导您的礼数，约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将李画师带到了，奴才也就要去给皇上回话儿了，李画师的居所安排在王爷的院落里，王爷若是不满可以随时差谴仆从们重新安置。”

凌月景点点头，任侍从很快的离开，整个院子里就只有他和面前低着头的画师。

“抬头。让……让我看看。”

“王爷理应自称‘本王’。”李序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颤抖，缓缓抬起头，呈现在凌月景面前的是一张与那骨架相称的清秀容颜。

“李序是吗？”

“是。”

“果是负责任的人呐，还没抬起头就已在教导本王了。”尝试着将我换成本王，凌月景的脸热了一热，颇觉得好笑。

“教导不敢。只是说与王爷知道。”李序讲起话缓慢而有条理，似乎是一边思考一边讲的。

“你不需要害怕我的，我也是……”

李序突然走近了凌月景，站在他面前时，而凌月景怔了怔，呆呆的看着李序，不知这位画师要做什么。

“您已贵为王爷，万不可以再我啊我的了。还有，一入皇门深入海，王爷万般加小心才妙。”

“你……你对本王很关心。”凌月景在李序那过于成熟世故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犹自稚嫩的表情。

李序行礼道：“请准李序为您画像。”

“嗯。”凌月景看着李序将背在身上的器具搁下，从中取出画夹水墨，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而缓慢，似乎对待易碎的水晶般。

将物品摆放整齐后，李序行礼恭请道：“请准李序为您摆个舒服的姿态，也能画得出王爷的威仪。”

凌月景点点头，任由李序以双手扶着他的肩，胳膊，双腿，心头百味陈杂着。他也曾为别人画过像，从来未曾如此小心谨慎得像在伺候件珍品似的，被摆弄着还不觉得自己被动。

“辛苦王爷坐一坐，李序要为您画像了。”

李序执起画夹和笔，边与凌月景讲着这君臣之礼，一边志着绘卷。

也就约摸过了一刻，凌月景刚觉得有些累了，李序已收了笔，恭请道：“王爷累了吧，休息一下。”

“不画了？”

“是。”

怪不得一幅画儿要用半个月，原来一天只画这么点时间啊，凌月景眨眨眼：“本王也很喜欢做画师。”

“谢谢王爷抬举。”

凌月景看着李序垂首忙着的侧脸，那柔和而美好的线条，心就那么咯噔一下。

之后的半个月，李序每天都会为凌月景画像，也会为凌月景介绍宫中的礼俗。再相熟之后，便将皇城后宫中的皇后妃嫔等一一向凌月景说透。凌月景逐渐的明白，他将自己正面对的生活想得太简单了，而就算是画师在他眼中也不再美好和清闲。

半月时间一到，李序的像也画完了，将那画儿向凌月景面前一摆，凌月景就在那洁白的宣纸上看到了自己。

甚至细到了微笑时的纹路。在李序的笔下，自己变得威仪而俊雅，分明是有些许的不同但那也确实是自己。

不得不说，李序的丹青果然不负画师之名。

“承蒙王爷关照，李序就要回皇上处复命了。能为您服务，是李序的荣幸！”

望着在自己面前躬身下去的人，凌月景居然产生了些许的不舍。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唇角绽开笑意：“李大人辛苦了，本王府邸初成，不知李大人是否有时间过府，为本王看一看须添置些什么？本王喜静怕乱，李大人一人去也就足够了。”

李序微微一怔，抬眸看了一眼因为自己的主意而眉飞色舞的凌月景，喉咙一干。在那眉稍眼角的笑里，李序看出了什么，却只能不动声色的恭谢凌月景的器重。

一步步离开凌月景身边，令李序的心沉重了起来，但是想到过几天可以入凌王府，不由得雀跃了些许。

年轻的皇上从累累案牍中抬起头，他面对的是陌生的李序。

李序的确是太过年轻了，年轻到当皇上传旨要画师入宫志像时，那些老画师一听不是哪宫娘娘而是个不见名声的什么王爷都推托，推来推去就落在了李序的身上。他只能背着画夹还有那要教导王爷礼仪的重任，在老画师们兴灾乐祸的眼神里进宫。谁知道新王爷的脾气，而且也不一定能不能真正从皇上眼皮子底下红起来。他们断定凌月景不是有油水可捞的对象，有时间都去蹭娘娘们了，这才轮到了李序。

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皇上有多么器重凌月景。

王爷不是随口一封的，也不是封了就忘的，半个月来，皇上一直在惦记着志册之事。

于是李序这画向圣目一呈，龙颜顿时大喜。

“幸不辱命，包括引导王爷的礼数，也已完成。”李序鲜少见皇上，也不免手脚放不开。

“哦，是吗？”

皇上正要再问，就听得侍从在门外通传：“寒月凌王求见圣上。”

“快宣。”

别卿半月余，已是兰芝初绽。

凌月景再踏入这书房，已然不再是畏首畏尾的冒失书生形象。那笑意写满了脸庞，如同春风拂过。一举手一投足都尽显王爷气势，颇令皇上赞赏的打量了一番，又赞许的向李序点点头。

李序听到凌月景来了，既是欣喜又是惊愕，稍缓了他的惶恐之余，忘情的抬头来看。

正巧皇上也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皇上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许。

“臣凌月景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一把挽住凌月景的胳膊，皇上那表情就是笑逐颜开：“果然是换了个人儿哦！”

“李大人对臣很是尽心，丹青水墨也堪称一流。臣看了都不愿意还给李大人了。皇上赐臣的府邸已然完工，臣还打算邀请李大人过府为臣参谋一下，如何布置才好呢。”

“李大人。”别有深意的睨着李序，皇上的笑意中多了些什么，李序不安的看看凌月景。

两位堪称京城最为俊逸的人此时都站在龙案之前，皇上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