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珺赶到老太太的正房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有了许多人了,老太太一看到文珺便道:“七丫头,既然承恩公府提早近一个月邀请你去赏荷,你就好好准备准备。对了,吩咐针线房,给七丫头做几件外出的大衣裳。七丫头的衣裳还是太简单了,在家里穿尚可,若是出去作客就有些失礼了。”
屋里诸人这才注意到文珺的衣着打扮。
没错,文珺还是小孩子,所以这头上的簪环首饰也不多,总共也就三样而已,还没穿耳洞。衣裳更是简单,什么妆花缂丝都不是,不过是好一点的湖绫外加镶边、流苏而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就是她身边的丫头们看着也非常地朴素,身上的衣裳也都不是绸缎料子。
文珺才给老太太行了礼,就被小文曲氏拉到老太太身边坐下,老太太抚摸着文珺道:“好孩子,你五姐姐进宫也好些年了,无子无宠,位份也低。之前我们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看着你五姐姐一个人在宫里苦熬着。每每想到你五姐姐的难处,我这心里就不好受。好孩子,你要记得在承恩公夫人面前多提提你五姐姐,知不知道?”
大太太一听,这眉头就皱了起来。当下,屋里神情不对的人,可不止大太太一个。
文珺道:“老太太这事儿不好吧?我们乃是臣子,五姐姐又是皇上的女人,这世上哪里有臣子之家往皇上的后宫里伸手的道理?这可不合君臣之道。而且每每听说姑爹又得了一个美人,老太太就长吁短叹,为姑妈担心不已。想来承恩公夫人对皇后娘娘的心是一样的,只是因为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故而只能压在心里。孙女不怕别的就怕开了口,反而把事情挑明了,也没了回旋的余地。”
老太太没想到这个孙女不但不点头,还回了这么多的话,当下这脸色就不好看了。
小文曲氏看看自己的姑妈,又看看这个侄女儿,心里却在瞬间转了好几转。
文五小姐是三太太贺氏的亲生女儿,也是贺氏众多的女儿中最有心机、模样也最好的一个。如果不是她模样生得好,她也不会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可是这宫里从来就不缺美女,皇帝不过是新鲜了两天,就把她丢在脑后了。
如果这位文五小姐出头了,那么文家最先起来的不会是她小文曲氏,而是这位文五小姐的生母贺氏。即便那个时候,这个贺氏不可能出去应酬,也不可能管家,但是离开佛堂、重新出入老太太的正房却是可以的。
这种事情只要开了一个头,就会发生更多的事情。
让贺氏重新出来,这事小文曲氏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她甚至不愿意给贺氏任何一点的机会、一点点的可能。
至少此时此刻,小文曲氏就不愿意文五小姐得宠,她希望,即便文五小姐真的得宠,也不是现在,而是将来的某一天,比方说,贺氏去世之后,文五小姐想多少风光都可以,但是现在却不行。
短短的几息之间,小文曲氏已经下定了决心,当下便道:“老太太,我们五姑娘在宫里也的确不容易。宫里这么多的妃嫔,燕瘦环肥,各种各样的美女应有尽有,要想在这么多的美人之中出头,也委实不容易。只是七丫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至少,媳妇儿觉得,现在开口也太早了,一方面是因为我们跟承恩公府还不够熟,另一方面,我们还要考虑到二皇子那边的影响力。别的不说,一个是原配嫡子,一个是继室,偏偏这个继室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这里头本来就有嫌隙。媳妇儿就怕若是我们做得太多,会让我们五姑娘成为这出头的橼子。”
老太太道:“可是五丫头已经二十一了啊。”
小文曲氏道:“老太太,这是命,又如何能够强求?还不如留着这份恩情,让人家记得我们的好更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七丫头,你这次去承恩公府拜访,你就放宽心,好好地玩一玩便好。至于五丫头那里,还是想办法给这孩子送一点银钱进去吧。这孩子也不容易。”
殊不知,这样的话不但让屋里大部分的人觉得不公平不说,更是引起了两个人的不满,其中以二太太尤甚。
三老爷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老太太偏心这个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也是事实。在老太太跟前侍奉这么久,大太太早就习惯了老太太的各种偏心。这已经是大太太心中的一根刺了。
不说别的,就说大房和三房都有出嫁的女儿,大房的两个,出嫁多年都得不到娘家一点照拂,结果一个死后凄凉,一个被害得家破人亡,险些连命都填在里头。可是即便是如此,老太太又有什么话了不曾?不过是送了些东西,试图堵了孩子的嘴。
大太太都非常庆幸,这会儿,自己那个女儿不在,不然只怕这心里不好受,回头就病倒了,一番折腾不说,还要被人闲话。
至于二太太,这心里就更加不平了,她跟自己的妹妹王沈氏交换了一个愤愤地神色,强忍着,低了头,不开口。
即便是五姑娘是皇帝的女人又如何?说白了,还不是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谁家的姑奶奶就是出嫁了以后还要娘家养着的?老太太只知道贴补五姑娘这个无底洞,却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等着银两应酬谋缺的正经老爷呢!
一想到自己夫妇两个进京这么久,这补缺的事儿一点影子都没有,二太太就越发心焦。虽然说五万两银子的确不少,可是在这京里又经得起几次开销?更不要说这日常用度都在里面。想到自己夫妇的积蓄一点一点的减少,再想想老太太每年至少往宫里砸五六万的银子,二太太的心就更加不平衡了。
显然,文珺也看到了二太太眼里的不平之色,当即便道:“可是老太太,这宫里不是很忌讳这样的事情么?如果让别人拿住了,只怕五姐姐就要背一个大不是了。有银子的话,帮二叔活动一下岂不是更好?至少,二叔是家里官位最高的一个,如果二叔补了缺有了实权,五姐姐在宫里也更好一点,不是么?”
老太太一愣,这才看到了二太太眼里的热切。
她想了想,道:“事情哪里会这么简单?如果是你五姐姐,我们这些女眷还能够帮一点忙,可是这官员的任命却是朝廷的大事儿,岂不是更难?你父亲就一个爵位,你三叔的官位本来就不高,都帮不上什么忙的。至于曲家,算了,我那个老哥哥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我其余几个兄弟都用不上。贺家之前又出了事儿,这真要借力,也只有宋家和殷家了。回头让你父亲帮你二叔一把吧。这种事情,光用银子是不成的。”
显然老太太已经不想再谈,而二太太的心思也被老太太的话吸引住了。等离了老太太这里,二太太就破例拦住了大太太。
可是这样的事情大太太又如何能够做主?就是她父亲也不过是六部的小吏呢。如果自己的丈夫真的能够帮得上忙的话,自己的父亲也不会年纪一大把了,还跟三房的那位一个级别了。要知道,自己的父亲跟三房的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儿不同,可是兢兢业业地做了大半辈子了。
没有从大太太的嘴里得到保证的二太太心里非常不舒服。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坐着发愣,也没有这个心思打理家世了。
倒是珉大奶奶和瑕二奶奶年轻,心思也灵活,见自己的婆婆不开心,当即便道:“太太何必如此难受,方才媳妇儿两个讨论了一下,倒觉得老太太是故意转移话题,让太太去烦大太太呢。”
二太太叹了口气,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事儿,只是我是替你们公爹着急。这日子眼看着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可是这补缺的事儿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叫我怎么不心焦?现在是明算科明经科的新人们学习,他们将来都是在六部做小吏的,我倒是不急,我着急的事来年的进士科大比。如果拖到来年,那就悔之晚矣。可惜我们婆媳三个娘家都是使不上力的。”
珉大奶奶道:“太太,那您看,媳妇儿是不是回娘家一趟?好歹不能短了公爹的应酬。”
瑕二奶奶也表示,她那里还有一点私房,可以拿出来应急。
二太太道:“其实咱们这一房会缺银子么?咱们缺的不是银子,而是门路。可惜,老太太从来就是敷衍了事,对我们这边都是不上心的,甚至于压着我们给老三让路。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初你们公爹如果不是大哥帮忙,也不可能出去呢。想想这个我就来气。男人们在家里能有前程么?!”
见婆母发火,两位少奶奶都不敢说话了。长辈们的事儿,她们是不好开口的。
倒是二太太,自己坐着生了一会儿气,反而平静下来了,道:“其实这些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果我事事都要气一回,只怕我早就气死了。”
瑕二奶奶道:“太太可是为了七姑娘的庄子不高兴?”
二太太道:“不管怎样,七丫头的那个庄子是宫里给她的赏赐,我哪里会为了这事儿跟七丫头起了嫌隙?而且这孩子心里还是有我们三房的,只是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帮不上什么忙罢了。”
珉大奶奶道:“可是不是说吏部侍郎是殷家老太爷的门生,还跟殷家四老爷是连襟么?如果七妹妹愿意帮我们,又如何使不上力?”
二太太道:“你们不知道,你们七妹的生母原来是要说给你们的瑜大堂哥的。可是啊,偏偏有人在暗中搞乱,结果这位殷家大小姐最后成了你们大伯父的媵妾。这都是那位做得孽哟!后来殷家大小姐没了以后,殷家人就彻底恼了我们家,两家干脆断了往来。就连七丫头,长这么大了,还没有登过殷家的门呢。你说叫她如何帮我们?至于宋家,当年那事儿一出来,宋家和殷家就从世交变成了政敌。听说在面上两家看着还和气,可是背地里,两家掐得厉害呢。”
珉大奶奶和瑕二奶奶都不敢开口,静静地听着。
二太太坐在上头愣愣地出神,却不说话,直到珉大奶奶开口道:“太太,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请太太多多注意些妹妹。听下面人讲,似乎妹妹对七妹妹有些不满。”
二太太道:“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珉大奶奶道:“似乎是为了七妹妹的份例的关系。大老爷刚刚传话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妹妹就恼了七妹妹,不但不去七妹妹屋里坐了,还不许下面的人提起七妹妹。如果有人在妹妹跟前提起七妹妹,妹妹一定会生气。”
二太太道:“就这些?可是有人在她跟前嚼舌头了?”
珉大奶奶和瑕二奶奶都不敢开口。
二太太先是诱惑,后来有些明白了。看自己的儿媳妇儿的神色,应该是王家丫头的缘故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明明是两姨表姐妹,居然跟生死仇人似的。这孩子难道不知道她没有亲姐妹,堂姐妹们又素有嫌隙,将来也只有这个表姐可以放心往来么?
二太太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让儿媳妇们下去了,自己却派人把女儿叫了过来。有些事情还是跟着孩子都说开了才好。
可是从女儿口中得到的消息却吓了二太太一跳。
二太太也没了继续盘问游说女儿的心思了,一个人神魂不定地在屋里呆坐着,等着丈夫的归来。
二老爷这些日子空忙了许久,好容易得了一点好消息,自然是高兴地。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可到底也是个好消息不是么?回家跟自己的妻子说说,也安安妻子的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