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好吧,这是上架的双更。
一想到父亲如果知道自己把妹妹带到这里。苦命的兄弟两个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如今他们也只求今天能够平平安安地渡过了。当然,这兄弟两个的心情,他们的堂兄弟们也好,王家兄妹两个也好,都不了解。至于文珺,早就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住了。
对于一个葛朗台属性的人来说,最吸引眼球的是什么?当然是金钱,以及跟金钱有关的东西了。
文家的招牌不错,可是文家的资产并不是很多,加上各种开销。即便是女儿要娇养,可是每年用在姑娘们身上的银子并不是很多。也怪不得文家几个小姑娘们会被王雪雯小看了。
朝廷可没有禁止商人们穿绫罗绸缎。
同样,因为葛朗台的天性,加上要以身作则,文珺的衣饰也是极为寻常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文珺的眼光就差了。
文珺一眼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个被照壁和游廊围绕着的庭院里的桃树上居然开着花儿!即便人间君王也不可能乱了四季时令。这院子里面的桃花可不是真的花,而是用上等的绫罗绸缎扎成的绢花。甚至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用的还都是极为名贵的丝织物。
自从开始学着管事儿,文珺跟着嫡母可是学了好些东西,可不至于连来自蜀地的贡品级丝绢都分辨不出来了。文珺很确信,方才仅仅能够让发丝浮动的微风,让枝头的那朵桃花花瓣轻轻地颤动了几下。
这迎面走来的女子见文珺直愣愣地看着庭院里面的桃花,便招呼自己的丫头折下一枝,亲手递给文珺。
从衣物佩饰之上,对方已经将文珺这一群人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公子想来是来找家中长辈的吧?可要如烟代为通报?”
王霁刚想开口,文瑾就已经抢着回答了:“不,不用了。父亲想来跟着宋大人一起,我们也不好扰了父亲的雅兴。劳烦姐姐给我们找个亲近的所在,让我们也顺便见识一下诸位大人的风采。”
如烟一听,又细细地打量了文瑾一番,很快便确定了这一行人的身份。谁让文瑾兄弟三个都长得很像父亲呢。
原来是忠毅伯府的少爷,宋家是外孙。那么剩下的几个,便是忠毅伯的几个侄子了。
能在香樨阁混出一点名堂的女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如烟便是这等出类拔萃的女人中的一个。她亲自带路往里头走,口中却谈笑风生,将每一位都照应到了。就是王雪雯这样的女孩子也不觉得拘束、难受。
显然,这样的活计,如烟也不知道做了几回了。
每次诗会,没有帖子就闯进来的少年公子们就不知道多少。有的只有身份,有的自诩文采斐然,有的干脆是长辈不允许自己跟来的。无论哪一种,如烟都见识得多了。自然知道如何能恰到好处地让这些少爷们尽兴,让自己开心的同时也得一点好处。
文珺这一行人虽然有一大半都是小孩子,可人数却不少,大房兄妹三个,二房兄妹五个,三房兄妹三个,再加上王家兄妹,足足十个人。香樨阁自然不会让如烟一个人伺候这么多的客人。这里,如烟才带着客人进了一间大屋子,就来了两个美人,一个唤作芸娘,另外一个便是影怜。
无论是如烟还是芸娘,抑或是影怜,在香樨阁里不过是二等,可到了别的地方却足够做个花魁娘子了。也正是因为这三人的手段和风情,连王雪雯这样的姑娘家都不曾觉得拘束。至于王霁这个经常拈花捻草、自认见识过不少美女的二货,早就把视线黏在了站在他身侧的影怜身上了。
影怜没有穿那种别的楼子里面的姑娘们常穿的纱衣,反而是一身对襟的广袖窄裉褙子,里面是高领的褂子,这身打扮,并不像是风尘女子,反而有些像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很是端庄。唯一不同的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们腰间系的是宫绦、玉佩之类的饰物,而她的腰间却只有一条丝带。如果这丝带系得规规矩矩的倒也罢了,偏偏在正中间垂下了足足两尺的一段,而且还只有一头垂下来了。就是这垂下来一段丝巾,随着影怜的一举一动,也轻轻地摆动着。
在文珺这样的女孩子和还是童子鸡的文瑾的眼里,这段丝巾也不算什么。但是在那些已经开过荤的少爷们的眼里,这轻轻摇摆的丝巾就足够吸引他们的目光了,更不要说这丝巾的位置也正在地方。
至少王霁是这屋里第一个让人发现他在咽唾沫的。
王雪雯显然也发觉了哥哥的失态,赶紧道:“这位,这位姐姐,不是说香樨阁正在举行赛诗会么?如今如何了?可有佳作?”
影怜微微一笑,道:“此番诗会刚开始未久,却是以花卉为题的。若是公子有了佳作,也可送上去让诸位大人品评一番。今儿个难得香山书院的几位先生,还有礼部尚书大人都在。若是能够得老大人指点一番,也是一番缘分。”
王雪雯心中一动,道:“可指定了题目不曾?”
影怜道:“那倒不曾。”
影怜接下来的话,王雪雯已经无心细听。她又想起了自己梦中的故事。
梦中的自己也曾经跟着住在园子里的姑娘们吟诗赏花,也曾经夺下魁首。可惜,好日子也不过几年而已。就是自己算计来了那门亲事又如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做了又如何不会留下痕迹?
没错,那个人清清白白地死了,死在知道自己的亲外祖母算计了她又不会让她活着出去的时候,死在知道自己的那个人只会找她玩耍却永远不会保护她的时候。可是自己呢?就是得到了婚姻又如何?在管家之中劳心劳力,以致于容颜憔悴;在日常琐事之中汲汲营营,以致于失去了丈夫的欢心,甚至连那个人的死也被他推到了自己的头上。
最后,大厦倾倒、全家入狱,自己这个当家奶奶自然也逃不过,在大牢里成了那些狱卒们的玩具,然后死在寒冬里,被草席子一裹,丢在了乱坟岗。
梦中的自己算计了一生,可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赔上了自己、赔上了哥哥、赔上了自己的整个娘家。
一时之间,王雪雯心乱如麻,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王霁虽然将目光一直黏在影怜身上,却不是说他就不顾自己的妹妹了。他见王雪雯的神情不对,赶紧拉了拉妹妹的衣袖,道:“怎么了?”
王雪雯收拾了一下心情,道:“没事儿,我也得了一首,就是不知道好不好。”
王雪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在纸上写下了一首律诗: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却是她在梦中得来的那首《忆菊》。
王霁最是惫懒,他跟文琪一样,都是不喜欢读书的,文琪还有父亲哥哥盯着,还有姐姐妹妹们和丫头们陪着,好歹还学了一点。可王霁却是根本就不懂这些玩意儿,可以说,王雪雯写下的这首诗,他根本就不曾读懂,可是他却是第一个叫好的。
自己的亲妹妹,他当然要捧场。
文八小姐看见王雪雯拔了头筹,还有个哥哥在那里手舞足蹈。别人还没有开口呢,他就吹捧上了,心里不免有些不开心。她跟王雪雯素来不合,自然讨厌王雪雯这样招摇的。
可惜文八小姐自己并不擅长这个,也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她乘着别人在看王雪雯写下的诗文的时候,悄悄地走过来,对这文珺道:“小七哥哥,你在路上不也做了一首菊花诗么?念出来大家品评一二如何?”
文珺道:“可是我不会作诗啊。”
文八小姐道:“你骗我。那首《桃花庵歌》我还记得呢。如果你一味藏拙,我就去找大老爷问个明白。”
文八小姐这话一出口,文瑾先打了一个寒颤,垮下了脸,道:“不要吧。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只怕我和哥哥就逃不了了。”
文八小姐的亲大哥文珉也道:“小八,这诗文之事可不能强求的。”
“可是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听小七念叨过了。”
文八小姐眼底的警告意味很明显,乐姐儿看得明明白白,当即便道:“小七,你做了一首什么出来,让我们也一并赏鉴赏鉴。”
文珺看了两位堂姐妹,道:“哪里是我做的?不过是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出来的。估计是谁随手写了,夹在书里当书签用的。因为短,所以记得一二而已。”
影怜道:“不知道是什么诗文,倒是让小公子如此惦记?可否让我们也见识一番。”
文珺道:“全诗不过四句,一共二十八个字,却是这样写的:‘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没有题目也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哪个留下的。”
影怜一听就愣住了。
这诗文极为直白,直白到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懂了,而且朗朗上口。就是王霁也在暗暗点头。自己妹妹的诗文,自己最多就懂了一半,可是这一首,他全都听懂了。要不是因为那首是他妹妹写的,他早就起来叫好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如烟和芸娘两个,更有小丫头将这两篇诗文都记录了下来,交上去了。
王雪雯和文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试探。
王雪雯一直把自己的梦境当成自己的前世。即便每次醒来,她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她也知道,女孩子家的笔墨流到外头原来就不是一件好事。偏偏梦里,自己这些女孩子的诗文被传扬得到处都是。
每次从梦中醒来,王雪雯都会怀疑,梦中的那个人,最后自己百般算计才嫁过去的那个人,真的是可以托付良人的么?就是那个人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她,也不曾被那个人当人看过吧。那个人,那般的为人,除了家世之外,就是自己的哥哥也比他有担当些吧。
王雪雯一面为自己和那个同样被那个人害惨害死的女子不值,一面却怀疑自己的处境。如果那个梦境是自己的前世,那么这些诗文绝对有人知道。如果那个梦境预示的是未来,那么……
王雪雯心内踌躇,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担忧,而文珺心里也一样吃惊不小。她原来以为自己是处在自己那个时空的历史之中,可是,这次哥哥们要带她一起出门,才使得她明白,这个世界的历史似乎有一点不太对。
她必须确认这个时空跟自己原来世界的历史有多少区别。
感激中国的应是教育,也感激自己正好在学习中国古代历史。文珺对中国古代史的印象还很清晰,加上学校还开了国文赏析课,更加方便她利用一些耳熟能详的诗文来确定自己所在的时间。
更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这个壳子还是一个小孩子,今天出来又刻意往幼齿里面装扮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保护色。既然事先说明了,不是自己做的,也不算违规。
王雪雯的诗文只是让文珺感觉到了一点熟悉,但是文珺分享出来的《菊花》却是让这屋里的三位美人耳目一新了。
没错,这个时空在武则天逝世的时候拐了一个弯,大唐亡,没有了唐玄宗,也没有了杨玉环,更没有了安史之乱。有的也只有三分天下、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原来应该在唐代宗年间出生的元稹,也因为战乱的关系,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面。
文珺的运气很好,一下就中了目标。
知道了目标就好了。接下来更重要的是,确定两个时空的差距。
文珺低着头,借着吃茶的机会,藏起了自己眼底的深沉。
元稹就是元稹,即便品行不佳、私德不修,还是个吃软饭的,可是他的诗文却是肯定的。毕竟在另外一个时空,他可是跟白居易一起,合称“元白”的。更不要说他还摆在白居易前面。
这屋里还在品味这首菊花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原来是现任国子监祭酒孔大人,他也是南孔一脉现任族长的同胞弟弟。这位孔大人最崇敬的先贤便是陶渊明,自然对这首《菊花》十分中意的。又听边上伺候的人说,是后面的秋心堂里送出来的,自然就起了好奇心。
孔大人也是熟人了,每次的赛诗他都会出席。自然也知道,这香樨阁里的秋心堂的用处。让这位孔大人在意的是,是谁作出了如此韵味十足的诗词来。是新进学的少年英才还是外地学子。
在进门之前,孔大人还以为自己会看见几位风流潇洒的读书人,或者是不屑功名的清贵之士,他甚至还有过与对方把酒言欢的打算。
但是,当他看清楚屋里的人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屋里人有一大半都是孩子,其中还有姑娘家——虽然王雪雯是男装打扮,又如何瞒得过真正在花丛中经历过的人。
孔大人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才把眼光集中在了二房的文珉文琎兄弟两个身上。这兄弟两个年纪较长,又是屋里仅有的两个穿了青衫(秀才常服)的人。
“不知道那首爱菊诗出自哪位少年才俊之手?”
孔大人还以为自己面前的这两位秀才会应下,却没有想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个才总角的小孩子身上。那孩子显然不认得自己,正叼着点心冲自己眨眼呢。
孔大人笑道:“前朝有骆宾王诵鹅诗,想不到本朝也总角小儿的爱菊诗。妙妙妙。”
文珺这才放下嘴边的点心,道:“可是这首诗不是我做的啊。这是我从家父的藏书里面翻出来的。”
“你父亲的藏书里面翻出来的?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高作?”
文珺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首诗是写在这么大的一张纸里面,然后夹在书里当作书签用的。没有署名也没有题跋,就光秃秃地写了这二十八个字。”
孔大人道:“你父亲是……”
文珺马上答道:“家父是现任的忠毅伯。”
孔大人一听,仔细地看了看文珺,这才迟疑着道:“可是文皇后的母族?”
文珺重重地点了点头。
怀疑之色马上浮现在孔大人的脸庞之上。
作为国子监祭酒,孔大人对京师里面的贵胄勋爵之家并不陌生,对于现任的忠毅伯也有耳闻。至少,在孔大人的心中,这位忠毅伯并不是一个能够作出这样的诗词的人。至少这位忠毅伯既没有功名,也没有名声在外。他给别人的映像也只有一个苍白的影子,懦弱、好色、无能,完全不是一个正面的人物。
但是,如果这首诗是旧作,只怕早就传得尽人皆知了,根本不会让人如此陌生。
如果说这首诗是新作,自己不知道也是自然,但是偏偏这个孩子不肯承认是自己写的。
能够坐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这位孔家嫡系也不是那等死读书的人,甚至于在人情练达之上,还有几分独到之处。他马上就想到了文家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包括文家现在的太夫人是继室,包括这位太夫人为自己儿子的各种打算。当初这位太夫人进门的时候,前头两位忠毅侯夫人都是难产而去,都留下了一个儿子。想必这位夫人有了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前面了两位夫人留下的孩子都不大。听说这位夫人的手段很不错,自从有了她,那位忠毅侯将自己的姬妾们都遣散了,独独守着她一个……
孔祭酒站在门边,脑子里瞬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
王霁听影怜说这位是国子监的祭酒,马上就拿起了妹妹作的诗,想请对方品评一番。虽然王霁自己不怎么读书,但是并不是说他就看不起读书人了。相反,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也知道科举的艰难,所以对那些读书人,尤其是有了功名的读书人可是相当尊敬的。至于国子监祭酒,在他的眼里,那更是可望不可及的。
如果一定要说此刻他的感觉,那就是写书的见到了钱钟书、搞研究的见到了钱学森、做村官的见到了国家主席。
王霁一时之间找不到跟对方搭话的由头,自然就拿起了自己妹妹的诗稿。
可是王雪雯可不会让哥哥拿着自己的诗文上去搭话。毕竟,王雪雯是想嫁给文珺的哥哥文瑾,她想做文珺的嫂子,而不是现在拿着自己的诗稿出头,挤兑文珺。即便文珺是庶出的,可是这一路上,文家大房的兄弟俩对这个妹妹的态度可是看在眼里。
如果让对方觉得自己压着他们的妹妹,那自己的打算岂不是落了空?
心念转得快,这动作也不慢,王雪雯一下子就按住了哥哥的手,力气还不小。
王霁很奇怪,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妹妹的诗文好,哥哥请孔大人看看,也给妹妹掌掌眼。若是得了孔大人的夸赞,妹妹脸上也有光。”王霁没有说完的话是,妹妹脸上有光,家里也会被人看高一点,将来兄妹两个说亲也好说一点。
但是王雪雯不这么看,她道:“哥哥,你看谁家的姑娘的诗文到处乱传的?”说着又眨了眨眼睛,道:“就是真的自己写的,大多数都是当成无名氏所作。难道不是么?”
王霁一听,就把眼光转向了文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低声道:“妹妹的意思是,碍着规矩,文家小七才说这个不是她写的?”
王雪雯重重地点点头。
这兄妹两个的声音虽然低,却瞒不过坐在她们身边的影怜去。影怜早就听见了,又仔细地打量了文珺一番,心里也有了底。
不要小看香樨阁的姑娘们的操守。香樨阁之所以能够独树一帜,那是因为香樨阁的每一位姑娘都能够让客人宾至如归。要影怜如烟这些人挑破客人的身份,让客人难堪,那可不是香樨阁的做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