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暑不逊夏炎。
画京城郊,北域朝四殿下晟德亲率人马,迎接拓国郡主的到来。
艳阳高照,不一会儿,晟德便觉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婢女们连忙奉上凉茶,晟德喝了一壶,却还是不解暑。
同行的大臣们虽也热难忍,却不得不忍着,望着车队行来的方向,心里盼着拓国郡主的车队能快些到来。
不过半个时辰,晟德却等得心烦气躁,抓了先行使者来,质问:“不是说拓国郡主午时会来吗?现在午时已经过了,怎么还没到?”
先行使者战战兢兢地答:“拓国车队前日在奉阳城停驻。按理说,今儿午时能到。”
“按理说,按理说。反正那个拓国郡主现在就是没到。你的理在哪里?”晟德退得先行使者一个踉跄,又不耐烦地取过婢女奉上的橙瓣,吃了几只,还是热,热得烦,热得燥,热得他看见了谁都想发火。
先行使臣缩缩瑟瑟地躲在了一边。这行路时间,谁能判断得分毫不差?按照拓国车队的行进速度,以他的经验,达到之时应当在午时。可是,哪能刚好午时,一刻不差。再说了,拓国郡主远嫁而来,四殿下率人提早迎接不该是应有的礼数么?可是面对着跋扈蛮横不讲道理的四殿下,先行使臣只能自己咽下满腔委屈。
等待之人,往往度刻如日。
又过了两刻,晟德耐心耗尽,调转马头,拍马就走。
“四殿下,四殿下……”这可吓坏了礼司大臣。比起拓国郡主到来,四殿下不见人影的尴尬,礼司大臣不顾礼节地大声喊道。
“喊什么喊,本殿下等累了。去找个地方歇歇。待那个拓国郡主来了,再让人通知本殿下不就行了。”晟德不耐烦地说。
“四殿下,万万不可啊。”礼司大臣连同四殿下府上的几位管事齐齐策马追上去。
晟德止马,眉峰深皱:“不就是个拓国蛮女。凭什么要本殿下等。”晟德对这个传说中剽悍好武骁勇善战的拓国郡主全无好感。北域女子讲究娴静温婉,半遮面,莲步移。画京闺秀更甚,知琴棋,懂书画,温言细语,才艺卓绝,可没有一个会策马扬鞭舞刀弄剑。在晟德看来,那个征战沙场的拓国郡主必定是个身形魁梧,粗鲁不堪的蛮女。若不是大哥晓以利弊,晟德才不会委屈地娶这么个蛮女。她连战场都上得,就不能自己走进画京城,凭什么要让他堂堂拓国四殿下城外迎接。亲自迎接就已屈架,她还敢久等不来。
“四殿下,此次与拓国联姻关系重大。还望四殿下已大局为重。”老管家恳求道。老管家由北域皇帝晟世特意为晟德挑选的,既为管家,亦兼辅佐教导之职,地位特殊。
“是,是,是,大局为重。可是老管家,你怎么尽说本殿下的不是。本殿下这不是来迎接了么,是那个拓国蛮女自己久等不来。”晟德极不情愿地返回迎亲队列,嘴上却抱怨个不停。
一听到“拓国蛮女“四个字,礼司大臣气得差点没背过去,身为堂堂皇子,出言竟然如此粗鲁无礼,实在是丢了北域自负礼仪之邦的脸。老管家也吓得不轻,忙道:”殿下,这话可不能随意说。如果让人听见……“
“在场的都是我北域朝的人,就算听见了又怎么样?老管家,你凡事这样小心,那样谨慎的,操心来操心去的,也不怕减寿。”晟德翻翻白眼。
老管家见晟德终于回了队列,也就暂时放了心,不再多言。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晟德虽然没再想逃,脸色却越来越阴沉。老管家察言观色,上前哄道:“四殿下这是在为国奉献,是我们北域子民之福啊。”
“去去去,什么福不福的,本殿下才不想要。”晟德不耐烦地挥挥手,“在这里遭这么久的罪,还不是为了我大哥。“
“是是是,“老管家立马顺着他的话说,”大殿下知道了,一定会感激四殿下的。“
晟德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对了,我这次帮大哥这么大的忙。这次再问他讨那个舞姬紫玉,他一定不会不肯。“
老管家怒其不争,却只能假装没听见。
此时,道路的尽头,拓国车队红艳艳的影子终于慢慢出现。
晟德在老管家的眼神示意下,不清不愿地收起了懒洋洋的表情。
“郡主,北域的迎接队伍就在前面。“车内,碧喜小声说。
“这就到了。不是说了车队慢行,让他们多等几个时辰吗?“萧盏蹙蹙眉。虽说有白熙的承诺,可是想着去见那个虚荣自负仗势欺人的晟德,还是不能不让人烦。
“郡主的身体可要紧?“碧喜关心地问。
“不碍事。“萧盏简单地答,已经没有力气作更多的解释。面容惨白,形销骨立,一路上手支着额头,半闭了眼,默默忍耐长途跋涉的困顿颠簸。
北域礼司大臣上前行礼迎接,发表了“两国喜结秦晋之好,从此东陆太平“一类的客套陈词。
拓国萧盏在婢女碧喜掺扶下,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萧盏雪肤乌发,瞳如点墨,干净纯粹得如万年圣山中孑然独立的雪莲,眉宇间的病容更添了一分不胜怜惜之意。然而,她的一举一动间又挥洒着闲看万里山河的潇洒大气,是极致的矛盾却又和谐得无可挑剔,远不同于北域王朝闺秀们的和煦温文。
晟德看得呆了,忘记了自己应当上前致词。其余的北域大臣亦是暗自惊讶,都说拓国郡主凶悍善战,原以为是目中无人满身煞气的刁蛮悍女,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潇洒出尘的英姿丽人。
在华服骏马的一群北域臣子中,萧盏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晟德,嵌玉含珠的紫金冠,双色暗纹绣金箭袖袍,璧玉环佩,长穗宫绦,锦衣华服更显他纨绔粉面的懦弱脂粉气,一双眼里尽是娇气任性。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把这个丢人现眼的懦弱东西打趴在地,让他再不敢出门。
萧盏轻蔑地想:枉说北域皇帝晟世智谋过人,这样无用的儿子居然也敢拿到人前展示,还真不怕丢人现眼。
“四殿下。”老管家悄悄戳戳晟德的手,看着自家主子直勾勾盯着拓国郡主的呆愣表情,心感丢人之极,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晟德这才回过神来,一张口,忘记了原本的说辞,暴露了平日里的纨绔本性:“盏儿郡主好,本殿下无比希望早日与郡主成亲。”
莫说礼司大臣和老管家,在场所有的北域官员差点没气得背过去,这真是国之耻辱,国之耻辱啊。
萧盏不动声色地微笑,说:“四殿下亲自迎接,拓国郡主自感荣幸。都说北域朝是礼仪之邦,今日一见,果然令我拓国自叹不如。”
萧盏这一番自谦逢迎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可是落在北域大臣的耳中,不管萧盏是有意还是无心,都难以遏制自己的羞愤之心。
晟德却尚不自知。得意洋洋地向着回去如何向平日交好的几个公子少爷炫耀。这些家伙,竟敢骗他说拓国郡主是个五大三粗的蛮子。害得他担心了好久,差点要去求父皇退婚。
礼司大臣强压下眼里的羞愤,说:“皇上已在大殿等候郡主。请拓国使者们随行入画京城。”
萧盏正要回銮车,刚一抬足,突然,脸色刹白,直直倒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