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人回到崖下，卓启见到面色不善的白熙和咬牙切齿的十一，知道崖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他家主人有什么能耐，能把这两位气成这样，且还是有怨说不出口。

但是顾常对此一无所知，欢欢喜喜地问白熙和十一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白熙答：“八仙竹林。”

顾常哈哈一笑，道：“真是英雄所想略同啊。既然都已经来了宋阳城，又怎么不顺道去八仙竹林尝杏花蜜饯。”

宋阳城北方有一片竹海，相传为古时候仙人论道之地，故名为八仙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小方杏花园子，每年附近的居民都会收集杏花腌制蜜饯。诺大的竹林中有一片宁静的湖泊，人们往往泛舟湖上，边享用蜜饯，边吟诗作画。

蜜饯的种类很多，连葡萄蜜饯也分紫，红，青，绿四种。白熙思量着萧盏会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大约是紫葡萄吧，记得昔日他去往落草斋时，葡萄盏总是半空的。临走时，看到杏仁饼，手颤了颤，轻声吩咐小贩多包一些。

顾常挑选起东西来什么都不顾，反正有卓启跟在身后付账兼搬运。他的扇子被水浸坏了，手怎么放都觉得别扭，最后所幸把双手背在身后，做个典型的甩手少爷。

四人租用了一艘小船。划船的当然是卓启。卓启放下酒坛，下酒的凉菜，还有各种口味的蜜饯之后，自觉地走到船头，摇橹开船。

顾常拈起一块玫瑰酥放入口中，唇畔随即轻勾起一抹怡然自得的笑，长声品道：“洁白如玉，细腻清甜，如温香软玉在怀，回味无穷。”

十一斜他一眼，无奈地想，北域的世家子弟总脱不了轻浮纨绔。

卓启的目光亦从不远处投了过来。

顾常摸摸鼻子，低声说：“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卓启这人，就是活得太认真。唉，唉，唉，如果让哥哥知道了，定又免不了一顿训斥。”

顾常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委屈，拉了白熙道：“楚兄，你说说看，大家聚在一起，不就是附庸风雅，吟诗作对，赏风月，叹美人？哥哥自己也是这样，却偏偏不许我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越想越不平。

白熙肯定道：“是。”然而他在北域生活了十五年，却从未有过那样的生活。

顾常说着，端起酒坛子大喝了一口，又愤慨地把酒坛子拍到桌上，坛子里尚有一半的酒，经他这么大力一拍，啪啦晃荡出来，喷在了他的外袍前襟上。顾常大大咧咧地拍拍湿处，表示毫不在意。

看着白熙认真地咀嚼品尝着蜜饯，顾常笑道：“没想到楚兄也喜欢蜜饯。我家家规苛刻，认为甜点沾有脂粉气，男孩子一律禁用甜食。大千世界，比甜食恶劣的多了去了，哪是小小可以妄图禁锢改变的。”

白熙的脸上浮出怀念的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卓启说：“二公子，那边楼上雅阁坐着的人里，其中好像有谢三公子。”

“什么？”顾常放下正要入口玫瑰糕，弓着身子三两步跑到了船头，仿佛他这么样子，就不会被别人认出来。

卓启向顾常指了指远处楼上觥筹交错的身影们，顾常顿时如干枯的草叶一般蔫了下来。

顾常潜回了船篷里，对白熙和十一苦着脸说：“我这次盗了哥哥的画出来，他现在一定知道了，此时肯定在想方设法地找到我捉我回去。唉，那个谢三公子恰巧是我哥哥的至交好友，如果让他看见我，他要么派人快马加鞭地给哥哥送信，要么，说不定会直接把握捉回去交给我哥哥。”

这时，卓启驶了船往附近低低的拱桥靠去。

顾常抱拳道：“顾常有幸能结识两位，也不枉来一趟宋阳。后会有期。”

船缓缓从桥下滑过，卓启拉了顾常，在桥船交替的一瞬间攀上了桥。

十一看向顾常匆匆逃走的方向，说：“这个顾二公子，倒是个有趣的人。”说完，想起那副画，顿时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哽住，声音也在瞬间消失无踪。

波光粼粼的碧色水面映在白熙的眼中，轻漾起一片琉璃涟漪，他轻声说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这话是我来时，白楚陵对我所说的。”

十一背过身去假装欣赏远山。

“为了动摇晟氏天下，我等了十五年。如果不是岱析郡四大世家倒戈，拖住岱析郡兵马，兵变之事，绝对不会如此顺利。而顾常的态度是四大世家转向的关键。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虽说世家与郡守向来不和，但是起兵之事，若是失败，便会万劫不复。顾放何必要冒这个险。直到看到顾常盗来的画卷，我这才恍然大悟。顾放现投入我的麾下，大约也是为了等那个人吧。”

十一没有说话，只是在不知不觉间紧抿了唇。

“不如怜取眼前人，这话说得多好。我任南郡将军时，军中亦有人结有私怨，各自的朋友拥成团体，分裂军心。那时，我亦是要求他们放弃仇恨，重新开始。可是……有些恨，注定无法忘却，血海深仇，注定要用血去偿还。”白熙取出一块杏仁饼，轻轻咬了一口。

“若非今日在八仙竹林里见到这种桃花杏仁饼，我几乎忘记了世上还有这种东西。这曾经，是我姐姐洛御最喜欢的糕点。小时候，我与洛御最是亲厚。写字，射箭，全都是她亲手教会的。破城那日，她宁可战死，也不要沦落为奴。如今，我却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如同滤掉阳光的秋风，萧索落寞。

“洛御爱笑，常常讲笑话趣闻给我听。两个小孩子笑成一团，被先父指骂没样子。后来……范先生告诉我喜怒断然不可形于色。因此我不能笑，就算是开心也不能笑。

年幼的时候，以为所有的人都会永远在一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我曾以为只要自己坚守，誓言就一定会成真。我对洛御发誓说：等我当了国主，一定命令厨房天天给她桃花杏仁饼。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誓言也成空。后来，我再也没有立过任何誓言，直到遇见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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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论文，又立刻开始争分夺秒地写文。

话说，好久都没有评论了，真怀疑还有多少人在看。追文的同志能浮出水面透透气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