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的暖风轻轻撩动着十一的斗篷，十一伸出手捉住斗篷的边缘，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

楚陵看向前方城镇的方向，说：“我们走吧。”

十一此时方才似从梦中醒来。

到了前面的城镇，堰词和流碧早已备好了车马。

再上路，楚陵却不再像先前一般急急赶路，反而吩咐了堰词绕道前行。

此番夏山如碧，风光正好，行走在北域和拓国的边境，北域人和拓国人比邻而居，更有边陲小国商旅进出络绎。

坐在车里，卷起窗帘，楚陵悠闲地指点着远处的山水，跟十一说着传说典故。他学识极为渊博，讲起故事来，虽非顿挫有致，精彩绝伦，却自有一番平和温润，娓娓动人。

十一起初只是默默不说话，不知道她是在听着，还是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楚陵不在意，依然兴味盎然地自说自话，渐渐地，十一有时候也会感慨几句，或者提一些问题。有时候楚陵能感觉到她藏在斗篷和面具后的唇角会心地弯起一抹笑。

楚陵的高贵和戾气，十一的面具斗篷都太过招摇，不方便在人来车往的街道露面，故此，楚陵常常喜欢挑了小径走。

小径人罕车稀。

阳光正好时，楚陵会让堰词停了车，下去负手看山间风景。

难得平和悠闲的时光，在广博深远的天地前，十一先前孤僻冷漠的心墙一点点震撼开裂。

看着万里绵延的山脉，望着深邃无边的星空，十一只觉得先前的执着都只是虚妄。

过了十多日，连楚陵身上的戾气阴寒也似被洗褪了去，他的声音迷人入醉，此时，柔波闪荡的眼眸更是如一泓春水，催人沉醉。

流碧和堰词对楚陵的顾忌，也在不知不觉间跨越了最初的界限。两人时不时吵吵闹闹，看见什么新奇好玩的事物，又聚在一起争论不休。他们两人在藏雪阁长大，第一次外出游历，见到百姓小民的市井生活，难免好奇。

到了一处湖边。黄昏将近，天色正好。

流碧张罗着在湖边草地上置了低案，摆上美酒玉杯，供楚陵和十一享用美酒。她自己却拉了堰词往山上打猎去。

夏日炎炎，十一虽在南地长大，然而整日裹在斗篷里难免气闷难耐，动一动也热得不行。整日倦倦的，懒于动作。湖边凉爽的水汽随着微弱的夏风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想扑到湖里来来回回游过痛快。

楚陵知她定是闷热难熬，车座下铺了凉玉，又专挑了林木茂密的小道走，只希望能有所缓解。她再怎么能逞强，凡人羸弱的身子终归逆不过天道。

十一满目渴望地望着湖水，忘记了自己握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好久。楚陵见此，侧目一笑。多日来的平和相处，十一对他的境界防备也淡去了不少，不会再因为他的一个神色表情而眼神闪烁。

流碧和堰词上了山，以两人的身手，赤手空拳打老虎也不成问题。打猎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只是每次两人都会为这次做什么菜而争论半天。正当两人争论是打松鸡做茶叶烤鸡还是猎了幼鹿烹全鹿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彤霞转灰，乌云沉沉。

堰词不再与流碧纠缠，见了树丛中奔逃而过的鹿群疾步追了上去。流碧赌气地跺了跺脚，往回湖边的路上走，口里愤愤地念叨着要在堰词回来之前煮好鲜鱼羹。

乌云密密沉沉地挤压在一起，落下了滴滴答答的雨。

雨点劈头盖脸地密密砸来，流碧连忙抬手挡着头，靠着枝叶茂密的大树走。

这地方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若是雨下得大了，马车难免会陷在泥泞里。若不能及时到达下一个小镇，难不成还能要求阁主和十一公子合在车上过一宿。也不知堰词那个呆子想到了没。流碧后悔自己方才没有把堰词给一并拽回来。

左蹦右跳地挑了叶密的地方过，回到了湖边，却见十一和楚陵仍然坐在矮几前。雨水顺着楚陵的发梢流下，在淡青色的长袍上滚压下一道道深色的痕。

十一只觉得这场大雨解放了自己。冰凉的雨水一滴滴地砸碎闷热，将她从夏热的囚笼中释放了出来。

十一站起来，翻手一挥，掀落了斗篷，带起乌发飞扬。

雨点越发地密集，十一天蓝的衣衫上迅速被砸出了一片片的深蓝。十一像蝴蝶展翅一般轻盈地跃起，“噗”地扎入了水中。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沁得她由心底的凉。

十一钻出水面，甩了甩乌发，抹去蝴蝶面具上的水痕，扬头看天。此时她全身已经湿透，再不用惧怕躲闪从天而降的雨水。她双手交叠捧起湖水，哗啦啦地往天上洒去，似要与上天比试一番。

流碧想上前去，却又怕扰了楚陵和十一的兴致，紧靠着树干瑟缩在繁叶下，抹着额间脸上的雨水，不明白十一公子哪来的玩水的乐趣。

十一往天上浇了一捧又捧的湖水，像个容易满足的小孩子似的，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楚陵看着十一孩子一样开心的样子，脸上浮起纵容而柔和的笑。

十一突然从湖中腾起，挥用灌着水湿嗒嗒的袖筒往楚陵挥去。经她催力，水啪啪地砸向楚陵。此时她是个玩起来不顾一切的孩子，只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快乐。

楚陵抬袖抵挡，衣袖的遮掩下，他侧过脸，面上犹疑之色闪了又闪。再甩开衣袖，眼里已经浮起欣悦如星光。楚陵躲过十一的又一次水击，几步飘忽到湖边，掀动手掌，拍起湖水向十一反击回去。

两个人一边向对方扇动，抛洒，拍击着湖水，一边举了手掩住脸抵御对方的攻击。十一嘶哑却快乐的笑声混在啪啪的水声里。

等到十一终于玩累了，拖着被水完完全全浸湿了的衣裳上了岸，这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流碧备好了干净的衣袍，楚陵也要上岸了吧。流碧为难着该请楚陵还是十一先更衣。

在这荒凉无人的山野，唯一的更衣之处便是马车里。

十一没有考虑那么多，接过流碧手中干净的衣袍，往马车更衣去了。楚陵还在水中，等看到十一从马车里出来，他这才上岸来。

堰词猎来了幼鹿，切了片放在火上烤。

等到楚陵更了衣，十一已经开始坐在火堆旁啃食热腾腾的鹿肉。

难得的放松，开心的胡闹，再加上雨后凉爽的天气。

也不知怎么地，十一迷迷糊糊地就困了过去。

楚陵低头看着枕在他腿上的十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捋过十一尚有些湿润的发。虽然隔着面具，楚陵仍然可以从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探知她安宁的神情。

想起方才两人幼稚的水仗，楚陵的笑容中有一丝叹息：“这么下去，我会舍不得的。”

南郡上京城同样下了雨。

骤雨初歇，堆积的雨水顺着梧桐树叶一滴滴地“嘀嗒”落在地上。

白熙泼墨画描，勾勒下了烟雨朦胧中的远山风光。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