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陌辰只觉得冷。
睁眼看到的是白锦帷帐,侧过头打量四周,房间布置极为简洁,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布置虽简单,但是从桌木到砚台,无一不是上品。因为物少而精,更是让每一寸玉髓每一分雕纹都充分展示着自身的光华。
陌辰挣扎着想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她咬紧了牙。
原本湿漉漉的衣裳已经干了,血紧沾着皮肤,一拉动衣裳便会扯动伤口。某个人救了她,却只是将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没有替她处理伤口。
陌辰伸手触向脸庞,幸好,面具还在,顿时心里对救她的人也生出了一丝感激来。
稳了稳气息,陌辰勉强站起,一挪步,头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在地。方才,伤口的疼痛让她忽略了头痛。陌辰伸手触触额头,只觉得一阵火热传入指尖,也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因为手指太凉。
无论如何,都要先离开这里。
推开门,剧烈的寒风像海浪一样迎面涌来,夹杂着细雪,劈头盖脸地打在她身上。陌辰一个趔趄,歪在了地上。
放眼望去,四下雪色苍茫,直铺天际。
陌辰疑惑,此时已是北域南境,如何来得这样大的风雪。那么,她现在应该是在某座雪山之上。再看四周的屋舍,全都由白玉砌成,重叠相错,一片锦绣如云。
有能力在北域南境的雪山上建如此华丽的屋舍,陌辰大约猜出了那个人的身份。如此,她更要尽快离开。
只是那些人救自己的动机不明,风雪又如此之盛,她的伤还没好,这么冒然离开,估计还没有到山下,就已经被冻成了冰。
陌辰艰难地迎风关上房门,回到床上闭目养神。她醒来的事,那个救她的人此时一定已获知。唯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看那个人想要做什么。
陌辰的猜测没有错。此时,少女正半跪在地上,说:“阁主,那个人醒过来了。”
灯火黯淡,森冷阴暗,掩在阴影里的人说:“给她准备热水,送上衣服羹汤。”依然是那个声音,柔和中带着淡淡的蛊惑,如同甜美醇香却劲道十足的美酒。
“是。”少女应道,不敢妄加揣测他的想法。当初救人的是他,甚至亲自把那个人抱入轿中,直到回到阁里。而吩咐随便把那个人扔到一间房里自生自灭的,也是他。
少女摇摇头不再多想,依照吩咐给陌辰备好了衣服和羹汤。
敲门进屋,竟然看见陌辰坐在床边闭目养神。她自诩离经风浪处变不惊,却没想到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家伙比她更为淡定。
少女站离了陌辰一丈远,没好气地说:“喂,这是你的衣服。沐浴的水也备好了,你先喝了汤,再去沐浴。”
“谢谢。”陌辰轻轻开口,声音依然极度嘶哑。
少女抬眸,正好对上陌辰的眼。
陌辰依然带着蝴蝶面具,头罩在斗篷里,乱蓬蓬的头发攀附在面具上,一双清澈空洞眼眸在这片狼藉中格外分明。眼中的那份倦然彷徨让少女的心狠狠缩了缩,语气也不由得友善起来。“我叫流碧,”少女自我介绍道,顿了顿,不知道如何称呼陌辰,只好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陌辰点点头,此时,她累得没有力气再去说多余的话。
流碧却暗自惊讶着:怎么这个人对自己身在何处,谁救了自己,等等等等一点也不好奇。
陌辰简单清理清理了伤口,沐了浴,戴回面具,穿上流碧给她准备的男装,想了想,仍然罩上了那件肮脏宽大的斗篷。
流碧见了,嫌恶地往后跳了一步,说:“呀呀呀,这么脏的斗篷你还穿。等等,我去给你重新找一件来。”说完飞快地逃走,捧了件簇新的白缎斗篷来。
等到陌辰换上了新斗篷,流碧这才不加掩饰地仔细打量打量了她。
虽然脸被面具挡着,但那分脱俗高贵的气质由骨而出,让人不由得想要拜倒在她的足下。
没想到路边随便拣回来的人,也是这般风流。流碧掩饰住感慨,说:“是我家阁主救了你。你随我去见阁主吧。”
陌辰点点头。
流碧在前面引路。雪呼啦啦地下着,流碧一路踏过去,雪地上却只印着个浅浅的痕迹,转瞬间便被新雪盖住。
陌辰不动声色地跟在流碧身后,心里已经万分确定所要见的是何人。
穿过重重叠叠的屋舍,走过一片荒原,到了一座高大华美却简单到极致的白玉宫殿前。
流碧推门进去,亮堂的空间里没有额外的雕刻装饰。
穿过宽敞无人的前院,走过回廊,再推开一扇门,门内光线幽暗,细腻的白玉穹顶遮挡了一切光线,唯一可视的,只有墙上跳跃的火光。
大殿深处,像是幽暗的井底,看不到头。虽然看不到人,那股慑人的压迫之气却分外清晰。
“阁主。”流碧对着一片漆黑单膝跪道。
“嗯。”黑暗里的人轻轻应了声
这声音刚一出口,方才目光茫然心不在焉的陌辰眼睛骤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踏步飞身冲了过去,如破空的箭镞,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右手挥展如翼,剑光一闪,随即听得“哐啷”一声,陌辰已经掩埋在了那片巨大的黑暗里。
剑是挂在房里的佩剑。
殿里素来寂静,剑势劈开空气的声音此时分外刺耳。
流碧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那个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竟然敢行刺阁主。
接着一抹白色重重地摔在了自己身前,发出重物落地的闷响。
陌辰趴在地上,伤口崩裂,染红了白色的斗篷。
流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上前把那个人给捉起来。
陌辰摇晃着跪起身来,抬手擦去口中喷出的血,说:“藏雪阁楚陵果然名不虚传。”
黑暗里传来阁主的笑声。
流碧埋下头,心里默默说:原来阁主的名讳是楚陵。
藏雪阁是东陆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四年前,阁主杀了前阁主接掌了藏雪阁的时候,她还不到十二岁,每日都在后山练功,没有见过阁主。只知道新阁主曾是阁中排名第一的刺客,连老阁主也死在了他的剑下。手下人从没有提过阁主的名字,流碧没想过也不敢去问。
眼前的这个人今日刚醒来,不但知道了这里是藏雪阁,还知道阁主的名字。莫非,他是藏雪阁的叛徒?可是,藏雪阁的叛徒,不都难逃一死从未有过例外么?
流碧糊涂了。
陌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伤口的疼痛,站起来,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要加入藏雪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