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悟这话说的不妥，紧急咽住，微红了脸。锦颜只装没听懂，笑道：“姐，你倒是要买什么，自己瞧着去哪儿合适罢，千万莫问我。”

锦玉便松散了，嗔道：“你这丫儿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还好放在嘴上说！”

锦颜笑道：“有个巧手姐姐，我乐的懒着。”锦玉笑掐了她一把。两姐妹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就在各个店里转悠，跑了好几家，才算把东西买齐。

锦颜总觉今个走的路有点多，怕锦玉受不住，想着回保安堂借马车，锦玉却怎么都不肯。没奈何只能硬拖着她去小饭馆吃了点东西，坐着歇了歇，这才往家赶。堪堪走到街口，却猛不丁听人嚷了一句：“二柱子！”

锦颜吓了一跳，猛一抬头，就见马二柱从屋檐底下跳起来，飞也似的迎了上去。那门里出来一个胖大妇人，骂骂咧咧的道：“又灌丧了黄汤，上哪挺尸去了！啥活计都让老娘一个人干，要你个大男人干啥用，你还不死了算了……”马二柱慌里慌张，胡乱应声，那妇人却骂声不绝，两人拉拉扯扯的进去了。

锦颜愕然，与锦玉对视了一眼。瞧着马二柱足瘦了一圈儿，头发乱成一团，穿的还不如在家里时体面，这是怎么回事？

就听旁边卖货的道：“瞧瞧！这哪里是招上门女婿，分明就是买了头牛。”

旁边站着的许是他媳妇，随口接道：“这是他们自找的，贪图人家寡妇有身家，怨不得旁人。”

锦颜实在忍不住，还是八卦了一句：“大婶，这女人是他丈母娘？”

那女人嘿的一声笑出来：“啥丈母娘啊！那是他老婆！”

姐妹俩相顾咋舌，刚才的胖大妇人，看着总有四十来岁，比马仙姑还老，一脸的横肉，居然是二柱子所谓的“城里媳妇”？这，这……

锦颜听着稀罕，还想再问，锦玉怕惹事，拖着她走，锦颜只好跟着她走了几步，一边道：“姐，你说他们这是图啥呢？”

“图啥？你说图啥？”这回接茬的是另一个卖货的，看来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这种八卦谁赶上了也忍不住要说两声：“他就图着人家寡妇家的房子田产，想着省了娶媳妇的钱，熬上两年成了城里人了。我看这小子真个打错了算盘，只怕他死了，他媳妇儿也死不了，白受这份儿罪！”

忽听里头又是一阵子骂，声音真个洪钟一般，什么土包子，什么打秋风……然后就见马仙姑不住弯腰陪笑，倒退着从里头出来，一打眼看到锦玉姐妹，脸上就有点儿挂不住，下意识的挺了挺背。

锦玉赶紧拉了拉锦颜，两姐妹便往前走。锦颜顾着锦玉，走的不快，才上了官道，马仙姑就从后头赶了上来，从她们身边走过几步，又倒回来，道：“哎！你俩站站！”

锦玉吓了一跳，猛一抬头，锦颜却拉着她仍旧说话，哏儿也不打，全当没看见。两人漫漫的走过去，晾着马仙姑在那儿。马仙姑气了个倒仰，张口就道：“你们聋了么……”许是想到什么，声音略低了些，“听着了没？站站！我有话同你们说！”

锦颜理都不理，也暗中拉着锦玉不叫她吭声，马仙姑没法子，自个儿憋了一阵子，气哼哼的抬腿就走，不大会儿，早又到了前头。锦玉看看离的远了，这才低声道：“吓我一跳，她这是想干嘛？”

锦颜早盘算了半天了，低低的笑道：“还能干嘛，她不过就是死要面子，怕咱俩回去嚼他们家的事，所以想叫咱别多说话。”

锦玉哦了一声，低声道：“怪道呢！我说她怎么上赶着同咱搭话儿。”

“这也叫上赶着？”锦颜忍不住哼了一声：“姐，我可说给你，你莫心软。她这是想求咱，还这么满嘴里不干不净的，一昧的耍横，谁要吃她的啊！”

锦玉轻声道：“想她也怪可怜的，一把年纪了，也没个儿子闺女，冷清清两姑侄相依为命的，这会子二柱子受这个难为，她心里肯定疼的慌，还得担心着，怕村里人知道了笑话，叫她没脸……”

“姐！”锦颜无奈了，姐姐怎么就学不会个记仇：“你咋会这样想呢？你没听人家都说了，这是他们姑侄俩贪图人家寡妇有身家，哭着喊着去做上门女婿的。他们自已自轻自贱，算计人家，还真不能怪人家做践他！而且马仙姑不是还在咱们家显摆来着？她显摆的那时候，咋没想着他侄子受的那罪？所以说这些个事，全是他们自找的，你犯不着同情他。”

锦玉想了想：“也是。二柱子也是好手好脚的，守着家里留下来的房产身家，但凡自己能长点儿劲，讨房媳妇，好好过日子，不是啥难事。”

锦颜精神一振，“这就对了！他们不想下力，图着省钱省事，才成了现在这样。不是谁害的，就是自找的！”说着便摊摊手，锦玉便有点儿迟疑：“那……咱们不应她？”

锦颜道：“那也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若好好的求咱，咱就应了也没什么。她要是还这么耍横，那就理也别理！”

看前头马仙姑磨磨矶矶，那意思还是想拦着，怕锦玉又滥好心起来，倒不如趁着这会儿同她说明白。于是便拉着锦玉更慢些走，一边低声道：“姐，你知道刚才她骂了半声，忽然住了是为啥不？”

“为啥？”

“前阵子林伯伯当着大伙儿的面，亲口说了那些个话，她这种欺软怕硬的，哪敢再得罪你？所以才不敢放开骂了。所以你也不用怕，硬气着就是，她绝不敢怎么着你的。你要是把话说和软了，她反而以为你怕她，越发的脏的臭的都出来了。你想想她当时是怎么骂爹骂娘欺负咱的，这种人，配讨咱们的好脸儿么？”

锦玉有点茫然，喃喃的道：“我……”

一边说着，也就慢慢走近了，锦颜有意笑吟吟的，拉着锦玉东拉西扯，眼看就要从马仙姑身边儿过去，马仙姑瘪了半天嘴，还是只得软了声，叫道：“玉丫头！”

明摆着瞧锦玉性子和软，不会叫她下不来台。锦颜一股劲的拉着锦玉向前，锦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一声。也没抬眼，只平着声道：“有事么？”

马仙姑道：“你才刚瞧见你柱子哥了呗，两口子一时打了，一时好了，也是常事，你们也莫多想，也别跟旁人说了。知道不？玉丫头，玉丫头？”

锦玉有心不答，却听着她一个劲的叫，只得道：“是呢！”

她向来不会摆脸色，只是打定主意不笑不看她就是了。马仙姑却向来最擅察颜观色，见锦玉神情温和，便放了心，收了那陪笑的样儿：“行咯，你既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了，这日后在村子里，我要是听着有谁嚼舌头根儿，我可就问着你了！”

锦玉一怔。锦颜早怒了，飞快的转回了身：“这话我听不懂！啥叫问着我们？这凤尾村老老小小几百口子人，难不成就我们姐妹俩进过城？这长福镇几千口子人，谁家在这些个村子没个三亲四戚？谁没长眼睛，谁没长耳朵？这纸里还能包着火，有事儿谁还能捂下来不成？你们既怕人嚼，当初做下做啥？”

马仙姑被她说的老脸泛红，又多少有些忌讳，不敢敞开了放泼：“你这个闺女，还真就是个没教养的物！就一点子闲事，我好好的白交待你姐一句，你冲着我呜呜个啥！”

锦颜冷笑道：“幸亏是一点子闲事，你这都截了我们两回了，要是大事，还不定怎么着呢！”一边就拉锦玉：“咱走咱的，莫理闲人。”

马仙姑气的咬牙，在后头赶了几步，道：“叶家好好的养出这种黑心种子来，也不好好教训着！红口白牙，骂了我去了，当自己是好物么！现摆着个大肚子的，小的也未必干净！说好的不容易，说坏的谁不会！大家换着嚼舌头就是了！

她不敢当真开骂，声音不大，只是撒气，可是她一步赶着一步，姐妹俩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锦颜只听了个开头，早明白了她那意思，摆明要造些不好听的谣出来，用心实在恶毒。可是中间毕竟牵涉到锦玉，怕说多了锦玉多心，只气的咬牙，一时却不知要怎么办。

谁知马仙姑还没咧咧完，锦玉却猛然停住，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肚子。锦颜吓了一跳，道：“姐，你……”

锦玉早一唬的回了身，大大声的道：“你说什么！”

休说马仙姑，就连锦颜，也从没见过锦玉这样儿，一齐怔了一怔。锦玉死死咬着唇，憋的眼圈红通通的，却愣是没掉泪，停了一停，才一字一句的道：“我算瞧清楚了，满庄里就是你一个下作的，偏就是癞头鬼子缠身，同我们耗上了！我想明白了，我现在反正已经是这样了，早就什么都管不着，什么都不在乎了，与其叫你借着我，往我们家头上扣污水盆子，一家子受这难为，我还不如豁出命不要，和你拼了！”

她手里本就拿着包袱，提起来就往马仙姑头上一甩，马仙姑没提妨，叫她照头砸了个趔趄。锦玉本不会打架，也不晓得往前扑，就手从旁边捞了两块石头，就砸了过去，全都砸的准准儿的。她还想往地上捞，马仙姑早吓了个突，抱着头躲远，一边就嚷一句：“你疯了么？你想干啥！”

锦玉赶了两步，咬着牙：“我就疯了，我就想砸死你！”早又扔了一块过去，道：“砸死了我同你偿命！”

真真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这会子这样，马仙姑哪敢上前同她撕扯，白挨了几石头，连句下台的话也没敢交待，就抱着头狼窜的远远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