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涵问：“甚么胡财主的三夫人？”

锦颜这才想起来，也许林庆之并没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便不由一窒。他倒也没追问，沉吟的道：“说的也有道理。倘若这人只同这些贵妇人打交道，的确是比较隐秘，不容易查出。那要怎么办才好？”

锦颜笑道：“伯母不就是现成的贵妇人，就算伯母自己不曾留心，找个相熟的妇人打听打听也容易的。”

贺子涵顿时便是一击掌：“对啊！我真是糊涂了，竟连这个都没想到。你可知道师娘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

“师娘开着一家珠宝铺子，来来往往的，全是那些贵妇人。要打听甚么事儿，真个是信手拈来，全不必费力。”

锦颜一愣，失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老人家的生意经这么溜……”停了一停，忍不住又问：“林伯伯和贺伯伯，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贺子涵道：“他们大老远把王大叔叫来，却没有药帮他治腿，心里不过意，所以分头去邻近的镇子找虫花去了。昨天才去的，今天只怕还回不来。”

锦颜愣了一下，想起这个先找病人的主意，还是自己出的，便十分内疚。想了想又道：“不对呀，刚才伯母不是还说，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什么的，好像他们很快就回来似的。”

他便挑眉：“师娘这么说过？”

“是啊，你没听到？”

贺子涵便一笑，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锦颜先还没在意，被他看的发怔，脸上也是一热，道：“许是我听错了。”

贺子涵只是笑，也不多说，只道：“一会你抓个空儿同师娘说说。这事儿我们都没同师娘说实话，她也不知虫花是做什么的，你说的时候留点儿心。”

…………

贺府就在保安堂后面，贺朱氏不在医馆吃饭，嫌到处都是一股子药气，便同着锦颜回去吃。锦颜顺便就把事情同她说了说。两人直吃了大半个时辰，吃过了，贺朱氏还打发人烧了水让她洗澡。

锦颜本来还想伤口虽然不深，浸水是不是也不好，可是看屋子放了两个炭盆，烧的暖融融的，水也是热热的，瞧着就舒服，还是忍不住洗了。只可惜贺家没有合适的衣裳，贺朱氏拿了自己的衣裳出来叫锦颜换上，又肥又大，拖都拖不起来，只好双手笼着，走去房间。

贺朱氏瞧的直笑，伸手帮她把衣摆拢起来，笑道：“这会子可真成唱大戏的了。”

锦颜也觉得别扭，走路都不成，更别说其它的了，便笑道：“伯母，不知有没有下人伙计穿的衣裳，借一件穿成不成？”

贺朱氏一挑眉：“伙计穿的倒有，你不介意，我就拿一件给你。”

“呃？”锦颜眨眨眼睛：“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贺朱氏笑道：“亏你这丫头心大，不像别家的丫头，要么顺从过份，透了卑微，要么就加倍的矜贵多心，连闲事都在意起来……”

一边说着，便让人拿了一套过来，倒是新崭崭的。医馆里收伙计多是半大的小子，穿上虽然略肥略大，却也勉强能穿。锦颜换上了，把腰一系，利利索索。贺朱氏便笑出来，笑道：“倒像我们信之小时候的样儿。”

锦颜本不知道贺青山有没有儿子，听到这个名字，才笑道：“贺家哥哥现在在哪？”

贺朱氏道：“还不是听了你贺伯伯的话，甚么做医者疗身，为官者济民……离家远远的去做那芝麻绿豆官儿……”

锦颜笑道：“我想贺家哥哥一定是好官儿。”

她便一笑，“你倒知道了？”

“若不是好官儿，一定早就把伯伯和您接过去享福了，现在你们却一直在这儿，可见贺家哥哥定是清廉公正，两袖清风，怕亏待了二老，所以才任您在这儿自在享福。”

这话正说反说都是好的，贺朱氏当娘的人，早听的笑出了声。两人一边聊着，她便随手把她头发梳成小子的发式，又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身上怎么这么素？连丁点子首饰也没有，瞧着不像，也不吉利。我找点小东西给你戴。”

锦颜笑道：“伯母，不用，我整天东走西窜的，挂那些东西不留神再掉了。”

贺朱氏早开了妆奁，细细的翻了一翻，道：“我少年时戴的东西，都不知丢在哪儿了，现在都是些金玉翡翠什么的，小娃儿戴着压不住，只怕反给你招灾儿……”

锦颜忽然觉得胸口暖了起来，赶紧离烛台远了些，又道：“我真的不要，伯母。”

贺朱氏已经翻到了下面，忽然笑道：“咦，这东西还在，给了你倒正好。”一边说着，就拈了个绞花银项圈出来，打造的十分细巧精致，下面还坠着如意。

锦颜只觉得胸口越来越热，好像怀抱暖炉一样，下意识的瞥了妆奁一眼，却见里头露着一块绣帕，里头不知系着什么。贺朱氏早站起来，不容分说的给她挂在颈中，笑道：“你莫推，这东西不值钱，不过是求个吉利。”

锦颜见推不过，只得道：“那就谢谢伯母了。”

贺朱氏笑道：“这才是乖孩子呢。”一边说着，便退了一步，细端讪了几眼，笑道：“真是个俊俏孩子，戴上这个，再梳上这个头，倒像菩萨座前的玉女了。”

锦颜有点儿走神，下意识的伸手按了胸口，贺朱氏道：“怎么？”

她急摆了摆手，“没事，我忽然觉得有点儿热。”

贺朱氏赶紧摸了摸她的额：“没事啊……难道是洗完了出来，叫风激着了？”嘴里说着，忙忙的关了妆奁，道：“叫子涵过来瞧瞧。”

锦颜赶紧道：“不用不用。”

贺朱氏早出了房门，一迭声的叫人，她跟了几步，再去抚胸口时，那热热的感觉，就这么忽然消失了。

…………

贺子涵足隔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进了门，便把手按在锦颜腕上，锦颜道：“我说了没事，伯母硬要你来……”

贺子涵似乎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又按了一会子，才道：“没事，乖，快睡吧。”

锦颜微讶，细瞧他脸，问：“贺大哥？”

贺子涵苦笑，摸摸她脑袋，压低声音道：“刚刚医馆来了个人，说他有虫花……”一句话还没说完，贺朱氏早忙忙的进来，问：“子涵，可没事吗？”

贺子涵站起来答道：“没事，师娘。”

贺朱氏这才放心，笑道：“没事就好，颜儿，我叫人端了茶来，热滚滚的喝下去，就睡了罢。”

锦颜应了，满心想着再问问贺子涵，却不得其便。贺子涵也不好再留，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儿，便道：“师娘，医馆还有事，我先去了。”

贺朱氏嗯了一声，他便急匆匆走了。锦颜送了贺朱氏出去，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又不能再出去问贺子涵，只是胡思乱想。

保安堂放出风声这么久，这人一直都没出现，为什么现在忽然又来了？难道……难道是因为他知道林庆之和贺青山去邻镇求药，这才信了他们真要虫花？那不知贺子涵会怎么答？若是贺子涵应对不妥，会怎样？就算应对妥当，难道还真花大价钱买下他的虫花？买下来之后呢？怎么对付他？又凭什么对付他？

翻来覆去，直想的头都痛了，索性坐起身来。胸口的瓶子在衣内一荡，锦颜伸手握住，又想刚才胸口忽然发热，难道是这珠子发热？为什么好好的会热起来？难道是泡澡的时候浸到了？

犹豫了半天，还是摸黑下床，拿过灯剔子，细细的挑开了绳口，把香料倒出来，就露出了极小的布袋裹着的珠子，看上去，仍旧柔软清润，没有甚么异常。

锦颜爬回被里，躺下来，细细的摸索那珠子，珠子极润极滑，在手指间来回滚动，像水一般绵软。大概是摸的久了，珠子也渐渐暖了起来，愈来愈热，到最后几乎有点烫手。她正想拿出来看一眼，忽然觉得眼前一花。

是梦吗？眼前全是一团一团的雾气，裹得身周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锦颜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一步。颊边微风萦绕，鼻端异香飘拂，好像不远就该有大片的花海，可是走了很久很久，仍旧处身一片雾海之中。

锦颜停下来，试着张开手，向四周摸萦，她的手指所到之处，雾气迅速的散开，却又在离手寸许的地方凝聚。

她试着转身，伸手，划一个圈子，随着这一转身，好像有数颗细小的星星在指尖绽放，五颜六色，璀璨生辉，有点像过年的时候放的焰火，却更贴近，更闪亮。可是不论怎么旋身，怎么摆手，都看不到其它的东西。

锦颜索性蹲下来，伸手摸摸脚下的地面，那泥土居然是金色的，细细的一粒一粒，摸在手里像细沙一样，闻起来有股子极清雅的香气。

锦颜伸手抓了一把，闻了一闻，心说这比香料还好呢！随手拉开衣领，想放到胸前的瓶子里，一把抓了个空，才想起来瓶子刚刚解到枕边了。正要扬手撒了，忽听窗外的公鸡打了声鸣，那声音就像是从天外头传来似的。锦颜刚下意识的一抬头，就觉得眼前一暗，自己还是躺在床上，手里仍是紧紧的捏着那枚珠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