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几日,村里就这么风言风语……
锦颜闷头疾走,遇着谁也不抬头,脸上也不敢带出啥来,一股劲儿进了家门。一家子吃罢了晚饭,锦玉端上茶来,林庆之忽然问:“你叫锦玉?”
锦玉急答道:“是呢,老先生!”
林庆之点了点头,侧脸向叶道方道:“叶老弟,我一辈子不曾娶亲,无儿无女,想从你们家认个女儿,你瞧着可成么?”
叶道方愕然,急站了起来。就连锦颜也不知林庆之居然一直不曾娶亲,其它人更是不知。可是这种人收干儿子,通常是为了养老送终,巴巴的收个干女儿,倒是少见。叶道方一时不知要怎么答。林庆之早摆了摆手:“你点头,我可就收了!”
叶道方只得拱手道:“林兄您赏识,是咱们小丫儿的福份。”
“那好!”林庆之一笑,便向锦玉道:“玉儿,跪下磕头罢!”
锦玉傻了,怎么也没想到,他说收个女儿,竟是指她。
这中间只有锦颜心知肚明,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她虽然厚着脸皮开了这个口,可依着林庆之的脾气,若是不想收,谁说也白搭。却没想到,他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这情份可真是大了。锦玉有他撑着场子,日后兴许能少受些难为罢……
叶道方也是愕然,瞥了锦颜一眼,这才恍然大悟,一时竟是哽咽,喃喃的道:“林兄,您这份儿人情,咱真是粉身难报……”
林庆之并不理他,只向锦玉含笑道:“怎么?不想认我这老头儿?”
锦玉也明白过来,急爬下身磕头,道:“爹!”
………………
叶家正经摆了两桌酒,连族长都请了来,大大方方认了这门干亲。
满村的人都知道,叶家攀上了城里的贵戚,但也都知道,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叫人糟蹋了,还大了肚子。
本就是飞来横祸,无辜遭殃,却要硬生生背一辈子,怎么想,怎么憋屈。
连着几天锦颜都怵头出门,总觉着不论碰到谁,那眼神都闪闪躲躲的叫人讨厌,可是总不能一家子都待着坐吃山空,不得已,还是隔三差五的往山上跑,回回起个大早,避着人。
又是天蒙蒙亮,锦颜才翻身下了炕,就听锦玉咕哝了一句:“丫儿。”
锦颜还不敢应,心说别是说梦话呢,一答腔再把她吵醒了。锦玉早翻了个身,问:“你今儿个去镇上不?”
“哦!我左右是玩儿,去趟镇上也成。姐,你要什么?”
锦玉就坐起来,道:“这天也渐冷了,我想给干爹做件棉袍。”
锦颜愣了愣,她认识林庆之这么久,可从没想过帮他做身衣裳,有点不好意思,笑道:“应该的,还是姐姐想的周到,那要裁什么样的布?”
锦玉便细细的道:“干爹在城里,不比乡下,得好生加工夫做,不能叫他老人家丢份儿。你买些花素绫做衬里,颜色略素些就成,再买些花纹庄重点儿的古香缎做表儿,再瞧着古香缎那颜色,买些相配的彩线镶边儿,买些同款的杭罗做盘纽,用缎子太费,再说也不抗磨,再买些……”
锦颜直接听的傻眼,喃喃的道:“姐姐,你敢是在说天书么……”
锦玉停了停,有点为难,“要不,我去叫锦念写下来?”
“写下来我也不会买啊!我哪懂什么花纹叫庄重,什么彩线配什么颜色?姐,要不……要不你给干爹绣块帕子算了。家里就有现成的,多好。”
锦玉又气又笑:“这哪儿成。干爹对姐有恩哪,人家那是真真的仁义。咱家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孝敬他老人家,就会这点子针线活,得好生做件袍子,才是做闺女的本份。”
锦颜好生为难:“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真的不会买。嗯,要不这样,我去城里雇辆马车,接你去城里,你自已瞧着买?”
锦玉啐道:“净胡说,咱们是甚么体面人了,进个城还得坐马车。”她想了想:“那咱们现在去吧,早去早回。”
锦颜吓了一跳:“那怎么成?你……”
“怎么不成了?”锦玉早把衣服拉过来穿上,停了一停,才低低的道:“姐没事,傻丫儿,春生媳妇她们,不都是快临盆了还整天往山上跑?整天在家也怪憋闷的,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锦颜犹豫了一下,想这会儿估计还没什么人,于是笑道:“那也成,咱们慢慢走,就当是游山玩水。”
“是呢!”锦玉笑着拧了拧她的小脸儿:“咱们丫儿成了女先生了,动不动就拽个文。”
姐妹俩吃了两口饭,便往镇上赶,锦玉有心走快点儿,锦颜却故意挽着她东拉西扯,一程子路倒歇了三趟,过晌午才到了镇上。锦玉常做城里的绣活儿,那些个凌罗绸缎,虽没穿过,却是见多了的。一样样细细的挑,挑好了还得在脸上贴贴,试试滑不滑,扎不扎。
锦颜便在前世,也做不来这么细致的事儿,直瞧的眼晕起来,索性站在门口,瞧人家卖东卖西,细细听人怎么打价儿,一边就想着爹的字画,娘的藤编,不几日也该好卖了,到时就摆在那儿,跟那卖扫帚的似的,缝个袋子挂脖子上收大钱儿……
兴致勃勃的看了半日,一回头,见锦玉手边已经堆了几样东西,她却低头摩挲着一个大红绫子出神,锦颜问:“姐?”一边就走过来。锦玉一个惊跳,应了一声,急松了手,手忙脚乱的抱着东西就往外走。
锦颜留了心,又瞥了一眼,那绫子红的耀眼,闪亮亮的,摸着也是水一般的滑。略想了一想,便笑道:“掌柜的,这红绫子,要是做两个小娃儿用的肚兜,得用多少?”
那掌柜的笑道:“用不了多少,这是四尺宽的面儿,截个二尺半就使不了。”
锦颜笑道:“那要是多买点儿,做虎头鞋呢?”
那掌柜的笑道:“虎头鞋你莫瞧鞋小,不少费料儿,要不你就多截两尺……”
锦玉早走到了门口,背身站着,实在忍不住,回头道:“丫儿,虎头鞋可不好用这个做,家里有现成的大红麻布,用这个两天就踢踏坏了,白瞎布料。”
那掌柜的嘿嘿一笑,锦玉走回来,红着脸截了点儿大红缎子。姐妹俩往家走,走着走着,锦颜忒儿一声笑出来,锦玉也低低的笑了,嗔了她一句:“人家把你当棒槌呢!糊弄你多花钱也不知道!”
许是因为活动开了,晚上锦玉倒多吃了大半碗饭,瞧着也不那么恹恹的。于是从哪之后,锦颜只要略抓了空儿,便拉着锦玉出来转转,舒散舒散,不几日,便觉得她脸上滋润了些,脸上也多了点笑容。
锦玉的针线活儿一向娴熟,又自觉欠了林庆之的情份,加倍的赶工,才几天棉袍就做了出来。锦颜掇弄着她一起到了镇上,送到保安堂,刚好林庆之闲着,锦颜要卖姐姐的好,便拉了衣服,在他身上胡乱比量。
谁知道一拉之下,居然掉了两个褐色的肚兜出来,锦颜拣起来,有点奇怪,心说难道是锦玉给孩儿做的肚兜儿误挟出来了?也不该是这个颜色啊!林庆之也问:“这什么?”
锦玉道:“给爹绣的肚兜。”
锦颜呀了一声,林庆之也是一愣,停了停,才硬梆梆的道:“胡闹!我不用这个!你弄这做什么!”
锦玉一向腼腆,对林庆之又十分尊敬,被他训的红了脸,低下头去,却细细的道:“爹,这是把蕲艾捶软,夹了丝绵做的,最养身保暖的。您老人家虽然身子骨硬朗,但年纪摆在这儿,得常暖着腹。爹若是不喜欢,只晚上戴也好。”
林庆之老脸泛红。他是当世神医,当然知道腹为五脏之总,而老人下元虚弱,更应常暖。可是他一辈子不曾娶亲,从没享过这儿孙福,虽然跟锦颜熟,两人处的倒像是忘年交,认锦玉当干女儿,也只是看在锦颜的份上,想着顶个名头而已。没承想锦玉一向温柔细致,既认了亲,便当真把他当爹孝敬,事事想的周到。只觉心里热乎乎的,脸上却有点儿挂不住。
林庆之僵了一阵子,才道:“行了,既做了就收起来吧!”把袍子连着肚兜一抱,就忙忙进了里屋。锦颜瞧的暗笑,悄向锦玉眨了眨眼睛。
林庆之把她们姐妹俩留下住了两日,用马车亲送了回来。吃了午饭,林庆之要走,锦颜送出来,林庆之便道:“对了,我车里还有上回的蛇药,再放就废了,倒是你拿着用了罢。”
一边就上车拿了出来,锦颜接了。两人正说着,老远听着有人叫林大夫,锦颜还怕听不真,侧头听了听,奇道:“伯伯,是不是叫您呢?”
林庆之愣了愣:“什么?”一边就侧耳听了听,皱了眉:“像是叫我。不是保安堂的人,竟不知你家在哪。”
锦颜双手笼了个喇叭,招呼了两声,不大会儿,便见一个面生的小厮忙忙的迎了上来,打躬道:“林老先生,可找着您了!”
林庆之急问:“可是有病人?”
那伙计道:“是呢!咱家胡老爷不知道咋回事,好好的厥在那儿了,长寿堂和平安堂的大夫都去了也没辙,这不赶紧来请您。听说您到这儿来了,咱就追着来了。”
林庆之也不多说,道:“带路罢。”
“哎!”那小厮赶紧弯弯腰,转身引领:“咱家的马车,就在路那头。”
锦颜跟了两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镇上的胡财主吗?胡满堂?”
那小厮听她直呼自家老爷名字,就有点儿诧异,可是当着林庆之,又不好发作,只得道:“是啊。正是咱们胡老爷。”
锦颜只觉得心里格登一声,林庆之也是一愕,脚下一顿,然后继续向前,头也不回的道:“颜儿,你先回去罢。”锦颜应了一声,便停住了脚,眼睁睁看着两人,飞快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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