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已经烧到了燕京,靖王瘫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地背靠着桌腿,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白瓷酒瓶,下巴上长出了青黑的胡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狼狈。
“倾城,我输了。”面对死亡,没有太多的恐惧和不安,也没有太强烈的求生欲望,毕竟胜者为王败者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他很坦然地接受了。
倾城正在诵经礼佛,停顿了一下又马上若无其事的念起来,对旁边的人根本视若无睹。
“真打算恨我一辈子吗?哪怕我这一辈子很快就走到头了。”一声脆响,酒壶被他甩出去老远,伸手将倾城捞进怀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倾城也不挣扎,只是极为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从那微皱的眉头中读出了一丝悲痛,他还真以为她也是一个无情的人呢。
摘下脖子上的玉佩为她戴上,这是他母妃临终前送给他的,要他成亲后送给他的王妃,可他却一直留到了现在。
“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王妃。”他伤感地一笑,“很抱歉,送得太晚了。”
倾城不语,眼泪模糊了她的视野,微微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般掉落下来。靖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别哭,哭就不漂亮了。”
“让我多抱一会儿吧,也许马上就抱不成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强烈的阳光射了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许久之后才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谁,靖王失声惊呼——太子?!
深沉而华贵的金丝裹边开襟黑袍,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双眼,齐腰的长发随风飞扬,那种狂放与深沉的完美揉和,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忽然,靖王疯狂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几乎站立不稳,他指着天大喊一声——慕容千绝,在我们三个人的战争中,你才是输得最惨的一个!
我输的只是皇位和性命,而你,却输了个一无所有,包括这个自诩最爱你的男人。
“只有最无情的人才能逐鹿皇位,这句话果然不假,慕容千寻,算你狠!”……咳……咳!他轻咳了两声,只觉得喉头一股腥甜,喷出些许血沫。黑色的血终是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就在他将要倒地之时,倾城抱住了他。
“王爷!”
“乖,别哭。”他极力想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可腹中的剧痛让他的脸有些扭曲。“对不起,其实……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什么……只是,不想让你的心里……有别人……”
原谅我的自私和霸道,只因为爱你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王爷?”庞大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摔倒在了地上,倾城拼尽力气才将他抱住:“王爷,王爷!”
“千夜……王爷……”瘦弱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终是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燕京终于攻破,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异常顺利,未曾有一人反抗,千绝心下诧异,当打开最后一道宫门,步入朝堂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止住了脚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成一片。
“出什么事了?”千绝微微偏头,却听不到有任何异样。
“父,父,父王?”慕容纪结巴了半天才艰难地说出完整地两个字,然后兴奋地大叫一声,向慕容千寻扑了过去。
轰地一声,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打在了千绝的身上,让她当场石化,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微微察觉到了一丝亮光,猛地撕下蒙在眼上的乳白色丝绸,阳光刺得眼睛生痛。
朦胧之间,又看到了那一丝熟悉的身影,气定神闲地站在皇位的旁边,左手边是上官青云,右手边是赵氏兄妹,于是,她又将丝绸蒙在了眼上,一股真气在体内乱窜,直逼心窝。
几乎在那一刹那,她肯定了那一股牵引着她的势力是谁,在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了解她到如此程度?又有几个人能驾驭得了她的桀骜不驯,让她乖乖跟着他设好的路去走?除了他,还能有谁?早该想到的,可是却选择了逃避。
因为她宁愿他早已死去,也不愿意相信他会是利用她的那个人。几次浴血奋战,几次性命垂危,他怎么可以无动于衷?他怎么可以冷眼旁观?
你若想要皇位就直说,我也会像这样拼命流血地为你去争取,哪怕死在战场上都不会后悔,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去谋取?为什么要拿我当成工具去利用?
心里一阵剧痛,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慌得杨英几人急忙去扶她。
“皇叔!”慕容纪担忧地喊了一声,看看他父王,再看看慕容千绝,终是跑到了慕容千绝的身旁,“皇叔,你没事吧?”
“没事。”不着痕迹地甩开慕容纪的手,“只是见到本该故去的太子殿下太过激动而已。”任谁都听得出来话中的嘲讽,场面又陷入了新的僵局。
多么熟悉的一幕,多么相似的场景,只不过以前是靖王与她,而现在是德高望重,颇得人心的太子殿下,大权在握又怎样,她能有几分把握?
狗皇帝,真没想到你们父子会暗中把我算计得这么惨。
杨英率先从千绝的身后退了出来,单膝跪地,“对不起王爷,属下不能侍奉二主。”
燕京十三营一直都是慕容千寻在掌管,慕容千寻才是他真正的主子,如果不是因为慕容纪,他也不会为了千绝如此拼命。
“还有谁要走的?”只在一个杨英旧主难忘吗?老皇帝凭什么那么放心把兵权交给她?
果然,以前属于千寻的军队全部分离了出去,而那些曾经同生共死的将军们能对她说的,也只有一句对不起。
“末将誓死追随王爷,今天就算是把命留在这儿,也不能让这群卑鄙的家伙得逞。”胡飞与木兰青气愤难当,铮铮锵锵几声响,刚才还同心奋战的几个人立刻拔剑相向。
“太子殿下,也许我该改口唤你皇上,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微臣。”千绝微扬着头,唇角始终是若有若无的勾起,满不在乎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把胡飞与木兰青拉到了身后。
“王爷!你真的甘心吗?”木兰青气急败坏的吼道,不敢相信还没打她就轻易地认输了。
“不甘心又怎么样?就像那狗皇帝所说的,京城不是我的天下,五年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怪不得把她派到风雪交加的北疆呢,原来怕她在朝堂上拉党结派。如果不是因为靖王有了动作,他恐怕永远都不会诏她回京吧?
利用人利用得还真够彻底,一点情面都不留,她冷笑,心,早就痛得麻木了。
“来人!把大门给我关上!今天只能有一个人从这里走出去。”一声令下,大门关了起来,将朝堂与外界隔了起来,剑在手,一直都在滴血。
“王爷,不要怪太子殿下,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他请我出山的时候跟我有过血约,无论无何也要取得皇位。”上官青云走了出来,“言必行,信必果,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毁坏跟我的约定,更不能因为你背弃一直追随着他的死士和忠臣,他的身后,不仅仅是一个东宫。”
“如今,我的任务完成,是该离去的时候了,他杀你也罢,留你也好,与我无关了,以局外人的身份奉劝你一句话——别太好强,退一步,海阔天空。”
“哈哈哈哈!”千绝放声大笑,眼前寒光一闪,宝剑穿透了上官青云的胸膛,厉声问道:“退?你们把我逼得无路可退,还让我往哪里退?”
上官青云不可思议地看着千绝,再看看胸口的剑,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叹道:“太子,此女留不得……日后,必成……大患……”
“既然你这么想要皇位,我给你!”捏住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将剑柄递向慕容千寻,所有人脸色大变。
“与其被万箭穿心,倒还真不如死在你手里。只求你,放过胡飞和木兰青。”
胡飞与木兰青急忙左右张望,怪不得这皇宫这般安静,四周埋伏的弓箭手恐怕早已做好准备了吧?于是他二人互望一眼,啐了一声,骂道:“娘的,万箭穿心老子也要拼了!王爷用不着求他!大不了同归于尽。”
千寻握住剑柄,漆黑无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千绝:“知道父皇为什么要让你喊他父皇吗?”
“因为你本来就是他的女儿,我的亲妹妹……”
“那又怎么样?”千绝一点都不意外,“自从他让我改口的时候,我就猜出了一点端倪,如果不是他的女儿,就肯定要是儿媳,还真以为他想让我嫁给你呢。”
“知道他的遗诏上是怎么写的吗?”千寻面无表情。
一封血淋淋的遗诏呈现在了千绝的眼前,一字一句,写满了对她的愧疚,还真是感人肺腑,但是最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如果皇太子还活着,传位于皇太子慕容千寻。
这最后一笔,让千绝失笑,前面说得再好听再感人也被这短短几个字给抹杀了。
他还活着,所以她做的一切都付诸流水了,就像蓝笑所说的,徒为他人做嫁衣。
当初真心想让慕容纪做皇位,那个嫁衣她做得心甘情愿,可今天这个嫁衣,是被人抢了去的。
摘了王冠,交出佩剑,脱了战袍,走出了朝堂。望着宏伟高大,气势磅礴的宫闱,恍如隔世一般。
至高无上的皇权,蒙了多少人的眼?又冷了多少人的心?一道血光四下飞溅,在慕容千寻的痛呼声中,她倒了下去。
月下共酌
浑酒一杯
饮尽长河泪
狂歌过后人已醉
问君是谁
原来黄沙漫漫真情悲
鸿图霸业,称孤道寡
再问君,悔不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