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蕙的一连串问题实在不怎么客气,可宋承宇却镇定自若,回答得颇为从容:“我之所以那么关注矿山上的那批军备物资是因为父皇他在关注。”
安国皇帝竟然如此敏锐,这么快就觉察到平南王的野心了?沈瑞心里一沉,后背渗出一层汗来: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的意外,如果自己跟平南王按照之前的计划一直有条不紊地走下去,那岂不是自己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提前死得很惨?
虽然从选择这条路开始,沈瑞就知道前面的危险良多,可这正式的大幕还没有拉开就被人洞察了先机,倒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直以来,他和平南王行事都很隐秘,而且玉关与京都又隔着上千里的路程,那安国皇帝是如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知这一切的呢?
沈瑞感到有些后怕,也感到很疑惑。他稳了稳心神,看向宋承宇,随意道:“坊间一直都在传说圣上这两年缠绵于病榻,无心政事,看来这都是无稽之谈。连玉关这么偏远的地方,圣上都明察秋毫,想来圣上一定是龙精虎猛,健康得很。”
“那倒不是。”宋承宇不急不躁,微微一笑,缓缓道:“父皇他这两年,身体的确是不太好。只是三皇兄,也就是当今的太子,他对大皇兄一直很关注。想来沈老爷也知道,五年前,大皇兄是遭了萧贵妃和三皇兄母子俩的陷害,才失了太子之位,又被父皇遣到这偏远的玉关来思过的。”
宋承宇顿了顿,又道:“大概是因为有些心虚吧,三皇兄他一直很害怕大皇兄报复,所以对大皇兄的一举一动都在密切地注视着。他似乎觉察到大皇兄有一些异动,便急急地去跟父皇说大皇兄要造反,让父皇立即下旨处决了大皇兄。可大皇兄毕竟是父皇的嫡长子,父皇心里还是疼爱他的,所以父皇并不愿意相信三皇兄的话。”
说到这儿,宋承宇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有意无意地扫视了大家一眼。他发现沈瑞和李忠都很淡定,周贵则有些茫然,而沈明蕙和叶展培微微都有些皱眉。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可不管怎么说,听了三皇兄的这些话,父皇的心里还是有了阴影。他考虑了很久,最后把我找了去。父皇他让我暗中秘密地调查大皇兄,所以我才扮成了商人沐云天,所以才来了玉关。”
天知道,如今的太子宋承景正跟京都的五皇子、六皇子斗得厉害,根本就无暇顾及平南王这个被他逼到了边陲之地的手下败将;而安国皇帝日渐衰弱,一心想着要如何延年益寿,哪还有时间来琢磨这个远在玉关的长子。
只是,宋承宇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让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要知道皇家的事最是复杂也最是喜欢遮遮掩掩,这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外人还真是摸不着头脑。
沈明蕙听着宋承宇的解释,一时有些真假难辨。她看看宋承宇,又看看沈瑞,再看看叶展培,想了想,终于开了口:“所以,你要那批矿山上的东西是要当作平南王谋反的证据上交给皇上啰?”
宋承宇为难地点了点头:“虽然大皇兄失了太子之位,我也很为他叫屈。可再怎么委屈,也不能动了谋反的念头。所以,我只能尽力办好父皇交代的差事。”
沈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既然是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们?王爷你连矿山上的那批物资都查清楚了,那也肯定知道我跟平南王之间的合作关系。按照这样的逻辑,我也是个有罪之人。王爷你又为什么要出手救我们呢?”
终于说到正题了!宋承宇清咳了一声,悠悠道:“所以说,这世上的事就是奇妙。正如沈小姐所说,西梁山的那次绑架是我一手策划的,就是为了得到矿山上的那批军备物资作为大皇兄谋反的证据。可是,临时出了点儿小差错,那些雇来的绑匪竟然错发了一只飞镖,差点儿要了我的命。而沈小姐义无反顾地替我挡了那一镖救了我,让我颇为震惊。我没办法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作是谋反的罪人上报给父皇;也没办法相信像沈小姐这样义薄云天的人会真的谋反,所以我悄悄回了京都,打算重新核查一下沈府和平南王府的关系再做定夺。”
宋承宇很正面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那次西梁山绑架案的幕后主使,这让在座的人都大为吃惊。叶展培饶有兴致地看着宋承宇,淡淡道:“所以呢,你现在有了什么结论?”
宋承宇绽开他那招牌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应道:“我很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因为我后来发现,大皇兄为了逼沈小姐嫁给他,竟然软禁了沈小姐,最后还将沈老爷下了大狱。试问,真正联手谋反的人会做出这样内讧的事情来吗?所以,我相信沈老爷之所以会有那些军备物资,完全可能是屈于大皇兄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大皇兄他是王爷,而沈老爷只是商人,如果大皇兄一定要以权势相逼,沈老爷也是没办法的。”
妙啊,宋承宇这真真假假的一番说辞不仅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把沈瑞也洗得很白。沈瑞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不,说自己当初就是想跟平南王一起谋反。
大家默默地听着宋承宇慷慨陈词,心里都有些打翻了五味瓶:这安庆王的话到底是该信呢?还是不该信呢?信吧,又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可不信吧,他又把每件事都解释得很合理,而且也不惜承认自己自编自导了绑架案。
沈瑞毕竟老道,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道:“王爷能如此体察下情,沈某真是感激不尽。我们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谋反之心,我们只想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日子。如今被平南王这一折腾,玉关我们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了。但沈某在玉关倒是有不少产业,为了答谢王爷此次的救命之恩,沈某愿将沈府在玉关的所有产业转到王爷的名下,聊表谢意,还望王爷笑纳。”
沈瑞的想法很简单:不管你安庆王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自己不跟你在一起块儿掺和,就出不了什么大事。等过些日子,自己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就彻底跟安国的这些人这些事都划清了界限。玉关的那些产业自己是顾不过来了,倒不如送给安庆王,也好还了他的人情,堵了他的嘴。
听沈瑞这么一说,宋承宇多少有些失落。他为了琢磨这一大套说法,昨晚可没少花心思。他想,无论如何,这沈家父女也会为他的坦诚所感动,也会为他的仗义相救所动容,会慢慢地跟他靠近。却没想到,这沈瑞直接来了个花钱还人情,宋承宇心里多少有些懊恼。
但他并没表现在脸上,而是温和一笑,缓缓道:“玉关的产业是沈老爷多年的心血,我实在受之不起,所以还请沈老爷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要请诸位帮忙。”
“什么事?”叶展培耐着性子听宋承宇讲了这么半天,一直都在担心他会想方设法地骗沈明蕙跟他一起去京都。所以,一听宋承宇说有事要请大家帮忙,立马就条件反射地率先开了口。
宋承宇不经意地瞟了叶展培一眼,波澜不惊地说:“虽然我相信沈老爷无心谋反,准备那些物资是迫于大皇兄的权势。但对于父皇的旨意,我总要有个交代。所以,昨天,我派了手下的人去矿山上截取那批物资。却没想到,大皇兄他人多势众,不仅没能让我的人拿到东西,反而将他们全数擒获,只遣了赵三回来给我报信。对了,这个赵三,就是悦来客栈的那个赵三。不好意思,我以前将他安插在客栈里,都是为了要完成父皇的命令,要打探消息。”
对于宋承宇连带着把赵三这个卧底也解释了,叶展培莫名地感到有些烦躁:反正什么事这安庆王都能找到理由,他把自己摘得还真干净。叶展培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所以呢?要我们帮什么忙?不会是让我们回去帮你抢那批物资吧?”
宋承宇笑笑,接着道:“大皇兄带话来说,只要我将沈小姐交出来,他就放了我的那些手下。我让赵三去回话说,沈小姐很机敏,我没办法把她送回玉关,我只能告诉他们沈小姐在哪儿。他们可以自己来带沈小姐回去。”
沈明蕙没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和叶展培猜到的一切都变成了现实。更没想到,这宋承宇还真的要拿自己去做交换,而且还这样光明正大地摆在桌面上来说。不过,这不科学。他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就不怕自己不合作?就不怕自己跑了吗?他一定是有什么计划。
沈明蕙有些疑惑地看了宋承宇一眼,平静道:“所以,你是要拿我当诱饵,引平南王前来,对吗?然后,你打算要怎么做?是真的要把我交出去?还是有什么计划要抓住平南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