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个沈府陷入一片沉寂，唯有内书房的灯还依旧亮着。昏黄的灯光下，沈瑞端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木兰玉簪，久久地凝视不语。

立在一旁的李忠，面带愁容，颇为不安，几度想要说话，又几度放弃。

终于，沈瑞淡淡地开了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忠如释重负，立马一吐为快：“老爷，您可千万要想好了。这小姐一个纤纤弱女子，如果抛头露面地去做生意，会有伤闺誉的。以后，她还怎么找婆家呀。”

沈瑞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白日里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不想嫁人不想找婆家。”

李忠心里一急，脱口道：“小姐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您不能糊涂啊，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不嫁人呢。”这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有些莽撞。

沈瑞却并没有计较李忠的口无遮拦。李忠已年近五十，比自己还要年长几岁，这么多年来，无论是自己风光的时候，还是自己落难的时候，他都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沈瑞对他的忠心是从不怀疑的。这会儿的一时失言也不过是真的替自家女儿着急罢了。

只是女儿是自己的软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女儿的要求。沈瑞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对女儿家尤为重要。如果明蕙她实在不愿意，我也不想勉强。更何况，她今天这么一闹，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婆家了。”

“唉。”李忠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这小姐怎么大病了一场以后，整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呢？从前，她是多么温柔娴静，多么乖巧懂事，可现在……哦，对不起，老爷，我不是说小姐现在不好，我只是……”

沈瑞摆摆手：“好了，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苦心。明蕙这次大病以后，的确是变化大了一些。可她能够活下来，已是老大不易，我还能强求什么呢。许是天意吧，老天爷想要让她换个活法，我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她说了，她会以我外甥的名义，着男子装扮出现在人前。”

“小姐现在的鬼主意还真多，杜撰出来一个表少爷，还时时不忘派上用场。”李忠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不安地问道，“难道小姐的婚事就要这样拖下去了？老爷，不是李忠多嘴，看平南王最近的动向，怕是一年内就会有大动作。如果不赶在那之前处理好小姐的亲事，我怕老爷您两头牵挂，会有所羁绊啊。”

“我也正为这个头疼。如果不是明蕙去年末生了那场大病，也许现在我们都该给她准备嫁妆了。”沈瑞眉头紧锁，感到有些无力，“可眼下，她把事情闹成这样，我还能怎么办呢？明蕙她从小就没了娘，就算我的时间再紧迫，我也不能随便地就把她嫁出去，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李忠点点头，一脸的黯然：“小姐这从小就没有娘疼也确实可怜，这亲事当然不能让她受委屈。”

沈瑞的眼里闪过一丝苦涩，悠悠道：“我想，明蕙她嚷着要学做生意，大概也只是个借口。许是在府里呆得闷了，对外面有些好奇，想出门去见识见识。与其一味地拦着，倒不如让她去经历经历。等她在外面碰了壁，也许就不会再念叨着要做生意要出门了。”

李忠一听，知道自家老爷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执拗，顺势道：“老爷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沈府的产业那么多，老爷打算让小姐从什么地方开始学起呢？”

“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个。”沈瑞拿了锦帕将手里的木兰玉簪细心包好，放进一个狭长的木盒子，缓缓说道，“平南王那边最近一直动向频繁，我不方便让明蕙一直跟在身边。你知道的，那些事我不想明蕙有所察觉，更不想把她卷进去。所以，你替我想想，有什么地方让明蕙去会比较合适。既不要让她太累，也不能让她感到太有趣，得让她呆一段时间以后，能够知难而退。”

李忠点点头，脑子开始迅速地盘算起来。突然，他眼睛一亮，认真说道：“要不，让小姐去打理一阵子悦来客栈，怎么样？”

“悦来客栈？这人来人往的，会不会不太方便？”沈瑞有些疑虑。

李忠却侃侃而谈：“老爷，咱们沈府的买卖好，去哪个铺子都是人来人往的。这悦来客栈虽然进进出出的人多，可事情却简单，不外乎就是住店、打尖。不像钱庄、珠宝铺子什么的，需要学的东西多、事务也繁杂。我想这事情简单了，小姐一来不会太辛苦，二来也说不定就会感到枯燥。如果小姐觉得枯燥，她的兴致就不会高。这小姐的兴致不高，那么离知难而退也就不远了。”

沈瑞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道：“好像有点儿道理。”

得到了自家老爷的肯定，李忠又道：“另外，悦来客栈那边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人去住，小姐对您筹谋的事应该不会有任何的察觉。而且，悦来客栈与平南王府没有任何的账目往来。小姐就算真的有心要学做生意，我们也不用担心账目上会有蛛丝马迹让她看出端倪。”

沈瑞连连点头：“没错，这个很重要。”

李忠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客栈那边有周贵。他功夫好，人也机灵，万一遇上了什么事，周贵可以保证小姐的安全。所以，我觉得让小姐去悦来客栈呆一段时间会比较合适。”

沈瑞仍有些不放心：“照理应该是不错的。可明蕙现在的性子不比从前了，万一她不觉得客栈的生意枯燥，就是不知难而退，那又该怎么办？”

李忠想了想：“那老爷就跟小姐来个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怎么个说法？”沈瑞疑惑地看向李忠。

李忠不紧不慢地应道：“既然小姐想要学做生意，那么老爷就应该对她有所要求。如果小姐达不到老爷的要求，自然就会知难而退了。”

沈瑞没想到李忠还有这样的神来之笔，微微松了一口气，难得地露出几许笑意：“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呀。快说说，这约法三章都要提些什么？”

李忠迟疑道：“这约法三章嘛，如果我说出来，老爷不会怪我难为了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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