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鹫天倒是没有说出自己便是刚刚退位的帝皇,只是跟他说了一些他和朱翼天小时候的事情,听得晨初满脸的向往。
皇陵前,亦妆安静的站着,一言不语,看不出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唯有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才透露出她此时起伏的心绪。
恢复记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要来拜祭这个男人。她知道朱鹫天会不高兴,可心却告诉她,一定要来看看这个男人,一定要,至于为什么,却也不知道了。
她并不追究,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想获得真实的幸福,这是必须的,否则,这幸福便总会有缺憾。所以朱鹫天虽然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一句话都不说就将她带了来,更带着晨初离开,将空间让给他们,或者,他想,她应该是有些话要对他说的吧。
然而,她站在陵前,久久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对于这个男人,她的心情却是很复杂。
虽然当初他对她用了那么多卑鄙的手段要困住她,虽然当初她那样决绝的要离开他,可是,对这个男人,却怎么都无法恨起来。
甚至于,回想起当初的一切,她的心,竟然会生起绵密的痛,几乎让她窒息。
"傻瓜,你为什么那么做呢?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的?天下有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要爱上这样不值得的我?"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亦妆缓缓的低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墓碑上的大字,仿佛那个男人又在眼前。
记忆的深处,始终记得那一年,她倒在刀下,脖子上血流如注,他捂住她的伤口,那么深切的惊惶绝望烙印在他英俊的脸上,他抱紧了她,求着她,威胁着她不许她放弃,全然忘了前一刻,她怎样狠心的将冰冷的匕首刺进他的身体。
还记得,那一年,秋风凉起,她为了逃离皇宫,对他出手,可他怕她受伤,将自己送进她的刀下,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
她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不感动呢?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朱翼天,你是个大傻瓜你知道吗?"亦妆喃喃的说。
朱翼天啊,你真的好傻,你明知道,我许了鹫天,就绝不会再爱别人,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为什么还要这样付出?
你让我,心中何安?
"对不起,朱翼天,我没想到鹫天会为了我做出这样的事,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亦妆满怀的愧疚。
如果,当初她能够顺利的逃出,回到朱鹫天身边,即使他心中依旧有恨,也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更不会将屠刀挥向自己最亲的大哥。
都是因为她,才导致他们兄弟相残。
但是,现在她痛悔却也来不及了。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山风急急吹来,引起松涛阵阵,仿佛男子在安慰她的伤心。
"朱翼天,对不起,我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了,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办法挽回曾经的伤害。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谢谢你曾经那样深爱过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双眸渐复清明,亦妆凝视这墓碑,轻轻的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纠缠于此,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会努力的往前走,而不是回头看,流连不止。我会和鹫天好好生活,会幸福,会快乐,你一生想要得到却没有得到的,我都会给他。"
"朱翼天,你会祝福我们的,是不是?"
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那如玉的脸,仿佛男子恋恋不舍的手指,下一刻,又随风而去,引来一缕阳光,落在她手心里,仿佛他的祝福,跳跃。
亦妆淡淡的笑开,再一次深深凝眸,许久,转身,再不回头。
她知道,这一生,她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她知道,这一生,她心底最深处,都会有这一个人的名字,都会记得这一个人的容颜,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爱,他的一切。
她会珍藏在心。
然后,努力,幸福。
看到飘然而下的清影,朱鹫天仰起头,静静的看着,待到她来到身边,将手放进他宽厚温暖的手心里,朝他温柔一笑:"我们走吧!"
他笑,如阳光照落在脸上,霎那天地失色,唯独他笑如夏花,无比的灿烂温暖,回手握紧她的手,说:"好,我们回家。"
阳光下,官道如一条玉带,蜿蜒在苍翠的大地,两旁原野稻田青黄,随风荡漾,如金色的海。
漆黑宽大的马车悠悠驰行,扬起一片尘烟。
"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马车里,小小的孩儿扬起精致的小脸问着一旁的男子。
"回家。"朱鹫天微笑。
"家在哪里?是回山村吗?"
"不是,是在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有我们以前的家那么美吗?"
"当然。"朱鹫天伸手抓住亦妆的手,深情的看着她:"那里,有个很漂亮的院子,四周种满了竹子,风吹过来的时候,会听到沙沙的响声,就像是下雨一般,院子前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溪,鱼儿在里面自由自在的游动,唱着动听的歌儿。再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春天的时候,土地就会苏醒,铺上一件薄薄的春衣,蛙声和着虫子的鸣叫,像一首曲子,夏天的时候,田野绿油油的..."
朱鹫天轻轻的描述着,晨初脸上有着向往,亦妆则轻轻的偎进他的怀里,静静的笑,满满的幸福在眉尖舞蹈。
他描绘的家,正是当初他和她一起的向往啊!
忽地想起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低低的吟诵: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亦儿!"朱鹫天低头看她,抓起她的手,十指相交,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回到家之后,我们就成亲吧!"
这一生,他最遗憾的是没有给她一个婚礼,没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从今以后,他要永远守着她!
"好!"亦妆羞得一脸的嫣红,让朱鹫天看得心中一动,情不自禁的低头轻轻的吻在她的脸颊!
"小少爷,你怎么出来了?"马车夫刘叔看到晨初溜出来,吓了一跳,忙说道。
"呵呵,没关系了,我爹在跟我娘培养感情呢,我就不讨他们的嫌了!"小晨初笑嘻嘻的说道。
"咳咳!"刘叔闻言差点把车赶到路边去。这小少爷说话也太大胆了些。
车厢里,朱鹫天和亦妆汗了一下,相视而笑。
暖暖的阳光洒落马车上,流转着幸福的味道。
五更时分,天边一抹淡月薄照,窗外影影绰绰,淡见疏影。
山风微带着清寒吹过,屋边的老树尚在打瞌睡,屋后鸣叫整夜的虫蛾终于停歇,黎明前天地一片静寂。
月色淡淡照进窗子,落在松木大床上,粉嘟嘟的孩子睡着里面,年轻美丽的女子侧着身子,一手轻轻按在孩子身上。
忽地孩子一声嘟囔,小手抬起,揉了揉眼睛,不一刻便咕噜噜的坐了起来,茫茫然睁开了眼睛,眨巴着大眼睛四处看,忽地想起什么,大急,爬过去猛地摇着母亲,奶声奶气的叫起来:"娘,娘,快醒醒,快醒醒!"
"晨儿,怎么了?"亦妆自赏荷归来,心绪烦乱,一夜难眠,方才渐渐入眠,听到晨初的声音,疲倦的睁开眼睛问道。
"娘,爹爹不见了,爹爹不见了!"晨初小嘴一扁,眼睛水汪汪的一片,随时都滴出水来一般。
"爹爹没走,爹爹在那边房间睡觉呢!"亦妆失笑,直起身来抱住晨初,柔声哄道。先前孩子白天睡得太多,早上四五更天便起床也不是没有过,所以亦妆也不惊讶,只是有些奇怪他昨天明明玩得挺累的,今天怎么还是那么早就醒了?
"真的吗?爹爹真的没走吗?"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晨初一把抓住母亲的手,一边摇着一边兴奋的问。耶,爹爹还在哦!
"当然是真的了!娘从来都没有骗过晨儿是不是?"亦妆微笑着说道,轻轻抚着娇儿柔背,哄道:"来,晨儿乖,我们再睡一会,等天亮了就可以去找爹爹玩了!"
"娘,我要跟爹爹一起睡!这样天亮之后我就可以和爹爹一起玩了!"晨初一听父亲还在,心顿时安了不少,精神立马来了,挣扎着要下床,兴奋的要去找父亲。
"晨儿,你看天还没有亮呢,爹爹正在睡觉,这样明天才会有精神,要不明天怎么能陪晨儿玩呢?"亦妆指指外面夜色未散的天,耐心说道:"来,晨儿乖乖的继续睡,不要去吵爹爹,等天亮了爹爹就可以陪晨儿玩了!"
"可是娘,晨儿睡不着了!"晨初想了想,也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但是他已经睡够了啊,现在精神着呢!他扬起脸,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娘,晨儿想去看爹爹,跟爹爹一起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