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熙无动于衷，他皱皱眉，说，“别任性。”

许安然忽的心里一酸，低下头去咬着唇没再说话。

也不管医院其他人的侧目，顾城熙径自抱了她去了外科诊室，许安然在黑暗中果然踩到了东西，没人走的小道连清洁也比主干道要差，扎进脚底板的是些碎玻璃，虽然不是金属，顾城熙还是要求打了一针破伤风。

医生挑碎玻璃的时候许安然巴着椅子哇哇乱叫。

医生说，姑娘，你别乱动成吗？你动了我都掌握不好角度，到时候我手一抖，痛得不还是你自己。

许安然说，大夫您别管我，您可不能紧张啊，您一紧张我就更紧张了！您手一定要稳稳的！

许安然也觉得这样很丢人，大概是刚才一心想着许诺还不觉得，这下子注意力全集中到脚上了，碎玻璃渣子不拿出来隐隐作痛，拿出来更痛！因为医生要用工具把伤口扒开了找，对许安然来说那简直就是二次伤害。

顾城熙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把许安然一按，固定在椅子上，对医生说，“你继续，我帮你按着她。”

许安然回头一口就咬在顾城熙手臂上，顾城熙闷哼了一声，眉头皱起，显然是很痛，却没有甩开。

医生很专业，下手快准狠，很快就把扎在脚底板的碎渣子清出来了，包上纱布许安然有些像是动漫人物的面包脚，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医院没有给鞋子，许安然来的时候一双高跟鞋也脱在了路边，只穿了袜子，现在包完之后倒是直接把纱布当袜子使，除了走路姿势有些异常其他还算过的去，刚一弄完马上就往许诺的手术室外走。

顾城熙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许安然暗暗松了口气，把注意力专注在手术室的门口，没想到十分钟过后顾城熙又回来了。

手上拿了个鞋盒，走到她面前站定，伸过来。

许安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浓到化不开的深沉墨色依旧深沉得不可捉摸，没接。

顾城熙说，“试试。”

许安然心里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情绪，复杂到让她一时分辨不清。

顾城熙又说，“照着你的size买大了一码，应该能穿。”

许安然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的size的，她嘴角弯了弯，说，“不用了，我这样挺好。”

许安然晃了晃脚上的两团包得白白的木乃伊脚，顾城熙忽然蹲下身去，拿出鞋盒嘴角一弯，“你是要我帮你穿吗？乐意效劳。”

“不需要你的好心！”许安然赶紧把脚往长椅上一缩，声音有些高，马上引来了护士小姐的注意，朝中两人警告地看了一眼，走了过来。

许安然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赔着不是，护士小姐却一指她的脚，说，“不知道医院禁止只穿袜子不穿鞋子吗？还不快把拖鞋穿上。”

顾城熙马上顺着意思迅速给许安然套上了鞋，许安然瞪他一眼没吭声。

等护士很久许安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顾城熙叹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下，许安然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拉开一个人的距离。

“许诺是谁的儿子。”顾城熙开门见山，没有多绕弯子，他要的只是许安然的一个确定。

许安然早知道他会问，也做好了准备，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儿子的名字的，难道说小家伙没有说谎，顾城熙真的见过儿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许诺的问题上她是坚决不会让步的，“我的儿子。”

顾城熙低低笑了两声，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两眼，道，“我倒是不知道，现在女人能自己一个人生孩子了？”

“那也跟你没关系！”

顾城熙倏地攫住她的脸孔，目光深沉，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自己交代，或者你认为只要你不说，凭我的势力就查不到？”

凭他顾城熙当然查得到，这一点许安然毫不怀疑，但是查到了又怎么样？她弯了弯嘴角，水润的眸子里忽得闪过一丝轻蔑，笑，“好吧，你不过想要一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你猜对了，但是有一点你别忘了，许诺姓许。”

“偷来的孩子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是你不觉得他有这个权利知道吗？”

许安然倏地背脊挺直，瞪他，“你说谁是偷来的！”

“难道不是吗？”顾城熙气定神闲，慵懒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挑衅，“我不记得有跟你发生过关系，但是现在你却突然带着这么大的儿子出现在我面前，不是你偷的，又是怎么来的？”

“顾城熙你混蛋！三年前在缺ai的事我就不信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幽深的黑眸倏地一眯，“你是酒吧那个女人？”他有些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因为赵睿是那里的老板，所以事发之后他倒也没有担心过那个女人会上门来找麻烦，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和许安然之后居然以那样的方式再见，而许安然也一直没有向自己提起过这件事，曾经一度他都以为许安然怀着的孩子是沈离渊的，以至于后来他跟沈离墨合作，一起把沈离渊拉下台，严格说来真的不止是商业利益那么简单，也确实有替许安然不平的因素在里面。

他觉得许安然不值，也替许安然失去的孩子不值，为了沈离渊这样一个性子软弱的男人。

现在他才明白，许安然不值的那个男人，却是他顾城熙。

许安然从未想过要拿孩子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他却忍不住想要给她和孩子些什么，所以在她怀孕期间，顾城熙每次出差都会不自觉的带回来许多婴儿用品，甚至从赵睿那里挖来了他的宝贝钢琴，因为他记得曾经有个小女人扒拉在那钢琴边上不肯走，说将来要跟自己的孩子一起学！

跟关玥结婚之后他除了最初的一个月，之后都是在顾家老宅住，锦都花城的房子一直空着，固定有人过去打扫，顾城熙自己也很少去，那些东西便也都放在了那里，那天喝酒胃不舒服不知怎么的，顾城熙脱口而出就报出了锦都花城的地址，他想，也许他潜意识里想让许安然看一看那个房间？

许安然却没有注意到顾城熙神情微小的变化，她现在唯一关心在意的就是许诺！而她也知道顾雅芝曾经想要把孩子留在顾家，许诺在她身边长到四岁，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她身边，要是有人敢和她抢孩子，许安然绝对会拼命！

顾城熙情绪万千，轻叹一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这个必要吗？你不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三年前的一幕赫然回放，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许安然如数奉还。

顾城熙一时无语，竟不知道这句话这样的伤人。

许安然继续说，“况且事情发生在契约之前，我也并不算违约，所以你没有权利对我儿子的事情插手，顾先生好自为之吧，就算当初你知道，难道事情会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会，三年前许安然就想清楚了，其实那只是顾城熙和关玥之间的爱恨纠葛，而她只是个路人，迷迷糊糊的被牵扯了进来，却一不小心有了感情，这大概只能怪她自己拎不清身份，所以后来的后来，她也并非特别的恨他们。

只是有一件事无法释怀，那就是他们差点伤害到了那时还未出生的许诺，所以许安然虽然不至于主动找他们两人的麻烦，却也不会再退缩忍让。

许安然看着那个男人，墨黑的眼底似乎有隐忍的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知的答案她居然在这一瞬间想，也许他会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薄唇动了动，“我……”

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打断了他的话，许安然看了他一眼，快速跑过去关心许诺的情况。

许诺被人从手术室了推出来，医生向许安然保平安，说手术很顺利，孩子也相当的勇敢，整个过程中连哼都没哼一下，真是太坚强了。

许安然放心下来，感谢了几句，当然她内心觉得许诺之所以没哼哼大抵是因为打了麻药的缘故。

顾城熙冲着许安然的方向喊了一句，“我明天会再来看许诺的。”

许安然没理他，一直跟着病床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直到和病床一起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顾城熙忽然觉得心里某处空了一块。

惨白的灯光照着病床上瘦小的身体，看上去莫名的让人心疼。

习惯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他突然这么安静下来倒是让人有些不适应，许安然撑着手臂动了一下，打了个哈欠，一夜的疲劳奔波在确定许诺没事之后海浪一样卷了上来。

床上的许诺眼皮跳动了跳动了两下，睁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看上去有些迷茫。

许安然一振作，“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妈咪去喊医生？”

许诺盯着许安然看了好一会，漂亮的小眉眼忽然就整个纠结了起来，嘴角一垮大眼睛像是要哭出来了，“妈咪……我怎么动不了了……”

许安然一愣，小家伙又尝试了几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看她不说话更加紧张了，眼泪真的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了，挂在腮边像水晶珠子般。

许安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按住宝贝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笨蛋，麻醉还没过呢，当然动不了。”

许诺异乎常人的智商一直让他较于同龄孩子来讲要成熟懂事很多，以至于一般孩子的哄骗手段对这个小鬼通通不起作用，他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张，不需要依靠别人也能把事情做得很漂亮，直到现在这一刻，许安然才发现，自己儿子也只是个普通的四岁孩子，和每一个孩子一样。

只是许安然这边还在感慨，许诺那边听到自己没事立马停止了哭泣，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雾蒙蒙的大眼睛朝旁边一瞅，许安然非常有自觉的抽过两张纸巾给儿子擦眼泪。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咔擦一声开了，许安然回头，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展颜。

展妈妈看着许安然去的医院，心里担心便把事情跟展颜说了。

展颜走床前查看许诺的情况，“刚做完手术？”

许安然点点头，展颜的注意到她包着纱布的脚，和脚上那双锃新的拖鞋，说，“怎么弄的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