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孙倩点头，笑靥如花的看着楚君焕。

"谢皇上。"公孙焱拱手。

楚君焕伸出手抚着粗糙的墙头，忽觉有异样的凹陷，低头看了一眼，原来那是十个深深的带着丝丝血痕的甲痕，在看着衣摆上的血痕，煞是刺目："回头给朕记下。这件龙袍换下来就焚掉。"

"是。"

训诫司在楚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用来惩罚犯罪的奴才的地方，向来被宫女太监视作洪水猛兽，训诫司的嬷嬷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但入者，不死也要扒层皮去。

密闭的刑室半沉在地下，留了半页窗户可以观刑。既然是皇帝说了重责，自然是针刺、鞭笞、能用的，一样不落，根本是把人往死里整。

百里戬将人送进去之后，却并没有即走，沉默的站在窗前向内看着，他见过太多的酷刑，见过太多的杀戮和死亡，他的手上满是鲜血，可是这一刻却忽然莫名的恻然。

单薄的轻纱已经层层绽开，隐隐可见斑驳的红痕和青紫，可是他除了行刑的声音之外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哀嚎和求饶。

那单弱的身体伏在地上绷成了弓形，双手或用力的抠着地面，或者攥起，长发散乱被汗水粘在脸上身上。

没有听到求饶，让那些嬷嬷们也十分的没有成就感，于是更加下了狠手，乱舞的鞭子沾了盐水一下一下的往她身上抽打，这还不算，鞭子稍停，便是一阵金针乱刺。

因为痛楚，她微微的哼出一声，紧紧的咬着嘴唇，唇角渗出血丝，她突然将脸微微抬起。长发被她甩在耳后，从她那个角度上，她正好可以看着站在窗口的百里戬，于是一抹冷蔑的笑在脸上浮起，漆黑晶亮的瞳仁紧盯着他，只有挑衅没有乞怜，只有嘲笑没有泪光。

她很狼狈，却并不以这狼狈为耻，纤薄的身体里，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耐受力。

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在这里督刑的人。

不知为何，百里戬竟然觉得这种目光让他难以直面，他想躲，心却被牵着，让他无法转身就走。

"这女的真成。叶嬷嬷她们手下过了多少人，熬刑到这个地步的，还是第一个。"训诫司的掌司是一个大太监，因百里戬没走也只好一直在这里陪着，看到这一幕，语气里也带了点讶然。

百里戬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冷的转身。

"将军回去吗？"大太监一脸谄笑。

百里戬点点头，刚要迈步，便听见了暴室内有说话声。

"呀，人昏过去了。"

"泼水，弄醒她。"

哗啦...

水声泼洒，百里戬倏然顿住步子，沉吟了一下，从袖口掏出一锭马蹄银塞在那个大太监手中。

掌司一愣："将军，你这是..."

百里戬没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那掌司都是灵透的人，刚才看到百里戬的表情已经自谓明白了，看来这冷面将军也动了惜香怜玉之心，也难怪，谁让这女子长的这么美，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再说有些事本就是瞒上不瞒下的。

"是，奴才明白了。请将军放心。"

百里戬不再迟疑，这才出了训诫司，走出门的时候，夜色已临。

三秋桂子初开，风里透着甜香。

他深深透出一口气，这才发觉，刚才在里面有多么的憋闷，而今仍不能舒展。

最是桂子飘香时，笛弄晚风已深秋。

晚膳设在了离楚君焕寝宫不远的桂宫章怀殿，映着清潭浩碧，笛声幽徐云遏。

楚君焕和公孙焱对面而坐，公孙倩自然是黏糊在楚君焕的身边。

轩窗舒敞，月华正好。

推杯换盏间，不过是闲话。那公孙焱自始至终的谦恭态度，无懈可击。

夜光琉璃盏有着淡淡的辉泽，酒汁澄澈，楚君焕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龙袍，从容若谪仙，拈盏在手，却不急于就饮，只是悠悠的把玩，扬起脸想了一会儿道："过几日值仲秋，朕想着要在宫中排个宫宴，请公孙、东离并诸朝臣入宫闲散一日，你看怎么样。"

"皇上吩咐，微臣自当遵旨而行。"

大乱初定，最需要安稳的就是人心。公孙焱眸中不易察觉的掠过一丝微光，因为低着头，别人也看不到。

"算不得什么吩咐，也不必你去操办什么，朕自吩咐人料理，到时候，熠之能赏脸就是了。"月光落在他的眼底，瞳若墨玉，幽邃不见情绪。

公孙焱目光一跳，连忙拱手道："皇上折煞微臣了，臣当不起，惶恐，惶恐。"

"罢了，毋乃太谦，谁不知道，朕得登位，全仗着公孙世家鼎立相助。"楚君焕淡笑，丝毫不以为意。

他是说的平静，可这话公孙焱听来，却是如芒在背，跪地道："皇上此言，臣当万死。"

楚君焕眉峰稍敛，笑痕在眸中漾起一股清寒："罢了，朕不过随便说说，你就认起真来。熠之，你比倩儿的性子可就差远了，怎么和朕倒是生分起来了，以前，你可不是这般。起来，起来。"

说到这，他微顿了一下，把话接了下去："朕虽称帝，还是希望留下几个知交相契，又当用人之时，所以，才和公孙老将军说了让你就留在京城为朕臂膀，这个你要知道，不要辜负了朕。"

"臣明白。家父也是反复叮嘱微臣，说皇上乃是一代明主，要微臣尽心辅弼。"公孙焱起身，仰脸一笑，似是稍稍放松了些。

说话间，宫人换了酒上来，公孙焱一嗅道："皇上，这酒是北燕进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