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三十三宫阙，最高不过离恨天，紫禁巅，我命由我不由天，情何堪，世人嗟叹，数遍四百四病难，最苦不过长牵念，水袖挽，再吟出秋水望断，负朱颜，心字成缺...

写完，扔下笔，楚君焕一遍一遍的在灯下看着。

"战火燎，情可抛。"他低声念着，声音有些无奈，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句，心里狠狠的一阵触疼，最苦不过长牵念，她的心里牵的是谁，念的又是谁。

那完美无缺的眉眼又在眼前闪过。

"我只爱师兄一个人。"

"抱歉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

"之前么，只是迷恋你的相貌而已。如果有比你更好看的男子，我一样也会喜欢。爱美之心，不只是男子才会。"

眸中暗焰闪过，拳头重重的落在案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被震的跳了起来。他一伸手将犹自墨迹淋漓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炭火之中，看着那袅袅的青烟散尽，他最后扫了一眼窗外，低低的冷笑："不由天可以，却要由朕。"

然后返身入了内寝殿。

夜露繁重，月渐斜。冰冷的青砖之上，膝上早已麻木，寒透薄衣，直刺肺腑内，再次呛出血腥来，沉星压着胸口，尽量压抑着，忽觉衣内被塞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伸手一探，却是一个三寸高的青花瓷瓶，白色的塞子，里面装了几丸药，晃动时细微作响。

是他。

沉星苦笑了一下，将青瓷瓶攥在手心，明明知道这药可以救她，却没有打开，慢慢的感觉力气，一丝丝的被寒冷抽离，泼天的眩晕，让她几乎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在向一个看不到底的渊薮不停地下滑，陷落，最后眼前之声了一片黑寂。

菱儿也一直都没睡，暗中看着，又不敢上前，此时见沉星倒地，一个箭步直冲上来，低声叫着："姑娘，姑娘，醒醒。"手忙脚乱的帮她擦去嘴角的血迹。

她不敢大声，生恐惊动了楚君焕又是一阵雷霆暴怒。可是殿门还是猝然被推开，她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一身中衣，连大衣服都没披的楚君焕，结结巴巴的叫了声皇上，再看看沉星，有些手足无措。

楚君焕的注意力却根本没在菱儿身上，目光牢牢的索在人事不省蜷在冰冷的青砖上的沉星身上，薄薄的唇依旧是仅仅的抿着，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这倒地的声音并不大，而离楚君焕安寝的内殿也有一段距离，可是对于一个始终心存牵挂的人来说，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足以拨乱他的心。

眉峰深锁着，眸中浸满浓烈压抑，楚君焕慢慢的蹲下身，轻轻的将她扶了起来，让她的头枕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的动作很轻，带着试探，仿佛是担心她会抗拒。

然后用袖口擦着她嘴角的血迹，他穿的是一件质感极好的浅色中衣，暗绣的龙纹显出一种内敛如月的光泽，血噌在他的袖口，领口，缀上片片旖旎的红梅，他的目光却始终深凝在那张惨白的素颜上。

孤峭伟岸的身躯终于弯折，双臂将她紧护在胸口，有一种浓烈的痛苦无声的虬结着、煎熬着，只是这样的时候，她总是看不到。

菱儿默不作声的退开，一步，两步，这样的时候，机变如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是该走开，还是该留下。

楚君焕终于长叹出声，将沉星抱了起来，起身入殿，转过脸看了一眼菱儿："传太医。"

"是。"

菱儿低了低头答着，仍是不敢仰望。

楚君焕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沉星，又补了一句："传，医政顾明澹，来此。"

菱儿低了低头，应声而去，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

楚君焕将沉星抱至榻上，默默的脱去她的丝履，给她裹上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拨开她的发丝，去触碰她的脸颊，凝脂般的肌肤却没有温度，冷的像是冰，毫无生气，这让他的手指一僵，掌心覆上她的侧颊，许久却仍是不能让她暖过来。

楚君焕将手伸进被子里，摸索到她的手，却发现那双手青紫红肿，还有已经破碎的燎泡，而那手中却死死的攥着一个小瓶子，人都已经晕厥，却仍固执的不肯松开。

楚君焕叹口气，放弃了从她手中夺出来的念头："朕都快忘记了，有些东西，你就算是死都不会放手。"

忘了吗？

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子，死境之中，她死死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生死一悬的时刻，宁愿选择和他一起摔落悬崖，融了冰，化了雪，直到，最后，她却是那么笑着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不过耽于容色，一时的迷恋，仅此而已。

楚君焕猛然闭上眼睛，将那一丝漪痕牢牢的锁住。

"皇上，顾医政求见。"

一声通禀，将楚君焕的思绪从千里之外拉了回来，眸中复又一片冰冷，淡声道："让他进来。"

"是。"

珠帘无声而起，又无声而落，顾明澹一领青色圆领官袍背着医囊进来，磊磊一身风度，气宇轩昂，自然的如同一方碧玉。

楚君焕侧目看了一眼，在他要行参见之礼时挥手道："起来。"

"是。不知皇上龙体何故欠安，还请皇上允臣近前诊脉。"顾明澹的声色如常。

"呵呵。何必故作态度。你知道，朕连夜传你不是为了自己。"楚君焕轻轻一扯唇角。

他这么说出来，顾明澹也就不再多言，趋前近榻，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在看到那毫无血色的面容时，眸中仍是起了波澜，而这一切，楚君焕也都尽收在了眼底，冷然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