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洞房花烛夜,并不是该有的缠棉缱绻。
新婚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合卺酒已经用过,盖头也已经揭下。
只是,这之后,他没有再动一下,就那么望着红泪点滴的喜烛出神。
深澈的瞳仁,幽然若井,不起波澜。
凤冠流苏,珠滴在额前轻轻的晃动,灵霜垂着眸,不语,或者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早就知道这一夜,会如此,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突然茫然失措,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不知道,真正的夫妻现在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如她的位置,又该如何。
红烛寸寸销熔。
重重的凤冠终于将她的脖颈压的酸痛,她缓缓的动了动身体,又生怕惊动了他,而不敢动作太大。
可是那金凤晃动,还是发出了细微的金属撞击声。
慕容澈终于回过神来,眉峰先是轻轻一敛,便淡然的笑:"我帮你取下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灵霜身边,身体稍微一倾,修长的手指,扶住凤冠的一角,一手探在她的发髻之后,轻轻巧巧的便将凤冠取下,然后放置在桌上。
他的气息接近的一刻,灵霜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远离。
"累了就睡吧。"慕容澈淡声道:"本王睡不着,出去走走。"
说着,他转身推门而去,挟着雪气的风声,在门开又合拢的一瞬扑进来,分外清寒。
灵霜拢了拢手,对自己笑了下,然后却是微微的叹气。
慕容澈去自己房中将喜服换下,他还是不习惯那样明艳的颜色。
等他再走出房中的时候,仍是疏疏淡淡的一领青衣,雪地冷夜,更显得落落寡和。
他抬起左手,轻轻的活动着僵直的指节。天寒地冻的季节,是痼疾复发的时候。
麻麻的钝痛,十指连心,还真是不错。
慕容澈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住过的地方。
一片黑寂,人去屋空。早在沉星搬去太傅府的时候,这里就空了下来。
可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怎样。现在才发现,房舍空了,心也空了。
那一大片的空白,让他这个一向从容淡定的人,突然的无措。
不知何所寄,不知何所托。
这种感觉,并不好。
好想,再看一眼她温柔的笑靥。
只是,再也不能够了。
唇边轻轻的喟叹,雪翩跹覆下,挂在他的发间眉梢,染白青衣。
他凝立了片刻,微微一掸衣上雪,缓步进了那一进院落。
推开房门,走近曾经她住过的那一间,没有炭火熏笼,房中一片湿冷。
慕容澈也没点灯,凭着感觉坐到软榻边缘。
风透窗棂,从这里,可以看到窗外封冻的湖面一片雪色皑皑。
她住的地方,要近水,能看到月亮。
她喜欢的,他每一样都记得清楚。所以那日在府中辟出这个地方给她,让她可以在每个晴好的晚上坐在榻上,就可以看见清池皓月,碧波涟涟。
还记的,那日她第一日搬进来住的时候,看到这景象时眸中的惊喜。
那一刻,她的眸仿佛是清亮亮的山泉,那么活泼,那么灵动,让他的心都是一瞬的停滞,错失了频率。
那时候,他在心里发誓,给她所有她要的,只要,他能做到的。
他做到了,只是那时候没想到,现在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手放开。
放手,成全,祝福。
可是有些失落,不是靠宽容就能够解脱。
三年的时间,他用心的为她做着一切,看到了她的感动,她的挣扎,却没有他想要的回应,他不甘过,可是,现在也只剩下了遗憾。
深暗中,慕容澈的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笑里糅入浓浓的苦涩。
星儿,这个晚上,让我在这里,放任自己,好好地想你,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过了今夜,一切都结束了。
慕容澈慢慢的向后躺下,躺在她躺过的地方,用力捕捉这个黑暗冰冷的世界里她留下的气息。
这是,最后的亲近。
星儿,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不必担心我。
星儿,现在的你,很幸福吧。
那就好,你过的好,比什么都重要。
他闭上眼睛,唇边带笑,眼角却有晶莹划过。
仿佛流星,绚烂过一瞬,却是永世的坠落,从此他的世界,星光不再。
有的人,一辈子只能爱一次,曾经沧海,心已落锁。
这个时候,王府的另一个地方,有人遥遥的看着这个方向。他走近那座小小的黑黑的院落,然后一夜都没有再出来。
大红的礼服,映的她的面容更加暗淡,眸中苍茫如雪。
而最深的感觉,是心疼。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心疼这个深情而又隐忍的男子。
虽然,你说,我如果有了自己的幸福,随时都可以离开,可是我已经决定,这一生都不会离开,因为我的幸福,就是守在你身边。
灵霜叹了口气,拂去身上的雪,呵了呵手,露出一个单纯美好的笑,转身一手扯起宽大的礼服,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走远,雪地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脚印。
高高的雪松上,紫苏斜靠坐在树枝上,任凭雪层层的落了一身,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切,最后,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