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沉星很坦然,她现在已经无牵无绊,死尚不惧,何况只是冷宫。
沉星被押出殿外时,忽然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她,背上倏然一凉,她微微侧了侧脸,就看到了公孙焱,那个骨秀神清的男子嘴角笑意温和,可目光里全是一派阴沉,如果说楚君焕是那种捉摸不透又让人不敢靠近的霸道和冰冷,而这人则完全是阴鸷难测,短短的一接,就已经让人从心底到指尖都笼上了寒气。
幽月宫所在的地方确实很荒僻。押送沉星的是几个内侍,沉星用余光看过去,见他们的脸上都是青白不定,嘴角都在抽搐,显然是有些恐惧。把沉星带到地方之后,几个内侍便迅速的离开,显然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呆。
幽月宫历来只在外围有侍卫把手,宫内除了被打进去的女子,并没有人敢进去。
沉星回头看了看那几个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觉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个地方当真是凶恶的很。
因为凶恶而没有人来,因为没有人来所以会清静吧。
眼前是一片荒芜,蒿草皆可没膝盖,空气中散发着霉烂的味道,沉星抬眼打量了眼前这座从骨骼里透着衰迈的旧殿,那种阴寒有着厚重哀怨在乍然一入的瞬间便扑面而来抵住了呼吸。
沉星蹙了蹙眉,好重的腐霉气。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女人在这里被冤害而死,这里又有过多少不为人知的沉埋隐情。
沉星走进正殿之内,腐烂的气息更重,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落满了灰尘,结满蛛网,窗上钉着封条,绿莎缠绕,几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沉星叹了口气,依旧是安之若素的模样,贴着殿门捡了个略干净的地方坐下。她没有将殿门阖上,为的是让外面的空气流淌进来将拿陈腐的浊气冲的淡些。
阳光随着落入殿内,落在她身上,驱走了些许寒意。
沉星抱着膝盖蜷坐着,眯起眼睛,望着窗外的日色和一园的衰草,微微有些恍惚。
从家中被抄开始,恍然间犹如一梦,她就一直处在一个游走在梦境里的状态,接连的变故让她只能咬紧牙关,撑着,抗着,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而今,所有的希望幻灭,镜花水月,身却入了这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冷宫之中,两手空空,一无所有,除了这一身的伤痕。
伤?
沉星想起来,便摸了摸自己的肩头脖颈,突然觉得那些伤并不是那么疼了。
前一次是,这一次又是。
她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掌纹,苦笑,难道她的身体有这么强的自愈能力。
怎么可能。
摇了摇头,大概是心太痛了,太累了的缘故,肉身的痛苦到了此刻反而是淡了。
沉星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一直积郁着的悲伤和痛苦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仿佛是洪水猛浪,一潮一潮的撞击过来,让她的防线变得孱弱无力,几乎崩溃。
这里没有人,这里没人会看到她。
沉星闭上眼睛,喃喃的道,纪沉星,这里没有人,我允许你悲伤,允许你哭泣,允许你脆弱,但是,只有这一次...
只有这一次。
痛苦顷刻就将心防击的粉碎,她的身体慢慢的由紧绷到瘫软。她将脸埋在膝间,双手抱着膝盖,慢慢的低下头去。
泪水慢慢的蓄满眼眶,一滴滴的落下。
她向来学不会的就是歇斯底里,就是嚎啕大哭,从小就算是受了委屈挨了罚,也只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低低的抽泣。
泪水落的越来越快,将白衣完全浸透,躬起的背微微的颤抖。
额头在发热,在模糊的视线里,她似乎看到了母亲模模糊糊的笑脸,接着是爹爹,接着是师父,他们都在向她微笑。
爹,娘,师父...
沉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胸腔里急速的回荡。
恍惚是母亲手把手的教她抚琴,焦尾枯桐,在她的小手下发出清越的音色,看着母亲的笑脸,小沉星也咯咯的笑着...
又仿佛是父亲抱着她在膝上教她诵读兵法。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星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懂得,爹爹讲给我听...
一幅幅的画面渐渐的变得虚渺,那一张张笑脸变得支离破碎,大颗的泪珠不断的从她双颊滚落。
睁开眼睛的时候,日色已经全无,天边挂起了半月。
都是梦,梦醒了,一切恢复如旧。
冥冥之中,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沉星,你虽然是个安静的女子,可是你这一生注定不能安静,师父只希望你能坚强,活着,不为任何人,不被任何人左右,只为你自己。
只为自己。沉星惘然的举目望月,突然明白了幽月宫的含义,趁着满园的荒芜,那月色更加显得清幽萧冷。
月如钩,锁住一院的清秋寥落。
为自己活着,师父,你说的对,可是现在沦落至此,我又该怎么为自己而活。
正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啼哭声清晰的穿入耳中间或有婴儿的哭声,沉星一怔,她从小受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教导,所以并不惧怕鬼怪之说,只是,这个情境下,听到这哭声,还是身上微微一栗,头皮有些发麻。
难道这幽月宫真的闹鬼?
沉星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决定去看个究竟。
这个幽月宫并不算小,而且铺设的跟寻常的宫殿一般华丽,沉星循着声音找过去,便发现了来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