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澹并不需要思忖，答案早已有了，笃声道："对方有备而来。意不在纪姑娘，而在皇上。皇上也只能佯作不在意，而伺机后动，如果关心则乱，事情会更不可收拾，所以皇上并没错，如果易地而处，也是一样。"

"一样么？"楚君焕闻言摇了摇头道："如果是你，就算是你的选择和朕一样，她也会选择相信你...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说完他便掉头入殿，顾明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进去。

夜风紧急，一切将要结束，却还没有结束。

药煎好了送来，沉星却根本一口都咽不下去。楚君焕枯坐在了榻旁，再多的言语都显得分外苍白无力，所以他只是在虚浮的火光里看着她毫无知觉的面庞，一动不动。每隔一个时辰，都会用匕首在腕上切一道口子，将血滴入她的口中，再将她嘴角的血擦干净。

如果用血，能换回她的生命，他义无反顾。

他做着一切到时候，只浑似一种本能，机械的动作，一遍一遍的重复而已。可是她却始终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气息越来越弱。生命将近干涸，如同蜡烛，在燃烧中寸寸成了灰。

"皇上..."看着楚君焕一直全无知觉的给自己放血，赵玄礼心里很不是滋味，试探的道："皇上，您是龙体，要不要..."

"闭嘴！滚出去！"楚君焕这才想起来旁边有人，一声怒喝出声。

"是，是..."赵玄礼额上滚汗："皇上，那要不要包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又是一声滚，赵玄礼不敢再犟，灰溜溜的出去，苦笑不迭。

楚君焕用伤痕累累的手腕抓住沉星冰凉的小手，恐惧和失措袭上心头，这种感觉很陌生，从来没有过。

"星儿，你醒醒，别离开我。"他终于含混出声，仿佛酒醉之人的梦呓，固执而无力。

从很小时候，他就倔强的坚信，自己生来就是要掌控这江山的，生来便要为帝，所以二十几年的时光，他不停的为止付出努力，而且从来没有放弃过，就算最艰难的时刻，就算被赶下太子位，就算是流落荒蛮的川蜀，不停地遭遇追杀，他也从没停止过，从没放弃。

和公孙倩虚与委蛇，敷衍她，让公孙倩爱他爱的发疯，也不过就是借助西川的势力复位。

所谓情字，在他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成大事者，焉能为儿女情长所缚，直到，那次遇到她。

那淡淡的回眸一顾，已经开启了他的心扉，之后，不过是越陷越深而已。

可惜，因爱生痴，情痴则恨，恨复生怨，才有了其后的种种。

他以为，江山美人可以两全，所有的伤害都可以弥补，而斯时斯刻，握住她的手，却握不住她的生命。

他知道错了，是他亲手刺了她一刀又一刀，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直到她再也无法负荷，用这样一种方式告诉他，她无法再支撑下去。

是他，挥霍了彼此的感情。

"星儿，醒过来，告诉我在我身边，是不是真的只能让你痛苦，你若说是，我就..."楚君焕俯身，轻轻的吻一下她的额头，抚着她的发丝笑着，薄唇却不由自主的颤了两下："放手。"

放手。

两个字，不甘却决绝，将心彻底的掏空。

楚君焕抬起头来，目光空荡的透过窗扇看着外面将明的日色，一日初升，一生将逝。

还好，她的呼吸并没有停止。

沉星昏迷了三天，楚君焕也在身边守了三日。而此时，他撒出去在京城内虚张声势的人马也收到回话。

楚君焕这才出至外面，听百里戬回来复命。

有人传过话来，如果要宸妃回来，要用南楚第一美人来做交换。

这一句话，已经让楚君焕了然背后的人是谁，不但她没死心，那个人也没有死心，用这种方式要将她夺走，想到这里，楚君焕眸中森然的冷意湛然，接着又变成了煎熬，玉石镇纸，被他捏的粉碎扔在地上，过了许久，他才不动声色道："先僵着，不要答应他们。"

百里戬早已料到楚君焕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在皇上心里纪姑娘不是比宸妃重要的多？焉能以重易轻？可是这件事如果传到西南，正在胶着的局势恐怕又要向不利的一面倾斜。

"皇上，那先对西南封锁消息？"百里戬想着又补上一句道。

楚君焕摆摆手："三天的时间，公孙焱早已经知道了。"

"那..."

"等等再说。公孙焱，该不会让朕'失望';才对。"楚君焕郁声道。

正在这时，内殿传来菱儿惊呼道："娘娘，你终于醒了。"楚君焕闻声，心里又是惊喜，又是不安，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沉星慢慢的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空空的眼眸有点迷茫。

想起那日利剑入腹的一瞬，那时候她以为这一剑下去，便可以永远的解脱掉，再也没有痛苦和绝望，可是此刻，当她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先是一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用力坐了起来，接着万般痛苦再次席卷而来，张了张嘴，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已经带着凄然："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老天不带走我...为什么啊..."

她声音不大却是声嘶力竭，泪水疯狂，滚落双颊，她压抑的抽泣着。

楚君焕正启帘而入，听到这句话，胸口猛然颤动了一下，步履便缓了下来，进来，看到的，却是将面颊埋在膝间啜泣着的沉星，瘦削的肩头因为哭泣而不断颤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