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将信将疑,姬堇华继续说:“实不相瞒,我家在京城中有些势力,我失踪这几日他们一定在四处寻我,我若是能够逃出去定会将这里的事情上告官府,这样此处的众多姑娘也不必再被迫为女昌了,你也可以带着你家姑娘的骨灰回归故里。”
从她的眼睛里,姬堇华可以看出她对这里有着很深的仇恨,尤其是说起已故主人的时候,更是显得哀恸,所以她才大胆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希望她没有看错人。
小道姑摇了摇头,神色惧怕:“想逃出去的不止你一人,可没有成功过,这里看管甚严,被抓回来是要被重罚的。”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小道姑还是摇头。
姬堇华叹了口气:“先不说逃离的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家姑娘的死因?跟那个客人有关吗?他看起来很有权势的样子,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他。你看,我刚才帮了你不受责罚,你也帮帮我吧。”
小道姑仍旧迟疑,姬堇华循循善诱,说了一堆话,才让她慢慢卸下心防,抬头看向她:“这件事不是我不愿说,而是牵扯甚大,若有不慎……”
“最差的不过身死而已,我不怕,难道你怕吗?”
“我家姑娘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却不甘她这样死的不明不白……”顿了顿,她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好,我告诉你。”
姬堇华点头:“若有能力,我一定帮你家姑娘讨回公道。”
“具体的我其实并不知道,只是大致猜的,她出事前发生了一件事,然后第二天就莫名猝死了。”
姬堇华心里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小道姑顿了顿,说:“那位客人有天留宿之后,无意中落下了一件东西,我家姑娘帮他收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即将抓住重点,姬堇华心里急了起来。
“是……一枚玉佩。”小道姑呼吸有些急促,似乎说出这个真相,对她而言太过艰难,“我家姑娘有意遮掩,但我还是看到了一点,没看错的话,上面应当是个龙的形状……”
龙形玉佩?姬堇华一惊,她没有想到那位金主的身份既然这么高。
宗室贵族之中的男子,都可以佩戴龙形玉佩,但是龙爪数并不一样,天子是九爪,太子是五爪,其他皇子王爷均是四爪。
怪不得那人要戴面具,原来是这个缘由,宗室贵族既然流连这种地方,若是传扬出去,绝对是一件轰动皇家上下的秘闻轶事。身份越高,所遭受的非议越大,若是寻常烟花之地还好,顶多只是被责备荒唐风流之类的,但是这种披着圣洁外衣行女昌妓之实的地方,一旦牵扯上身,足以毁掉一个贵族子弟的仕途。
姬堇华吸了口气,接着问:“你有没有看到是几爪龙?”
小道姑摇了摇头:“姑娘并不打算让我知道,悄悄将东西藏了起来,我并没看到究竟有几爪。”见姬堇华听闻此事后流露出的表情,她眼里的希望一暗,“这就是我一直不愿意说的原因,有几个人能够与这样背景的势力相斗?若非我一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怕我也被灭了口,可惜我家姑娘,却还对那人怀有念想。”
“什么念想?”姬堇华回过神。
多日掩藏的心事一朝吐露,小道姑再难止住话头:“那位客人来这里一直戴着面具,即便是和我家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面具不离身,我家姑娘想看他面具之下的脸,那位客人一直不同意,姑娘还为此难受了些日子。”
姬堇华听到这里,有些狐疑地开口:“她不会是对那位客人动情了吧?”被拒绝看阵容之后,会感到难受,只有对他动了情才解释得通。
既然动了情起了意,那么想知道自己爱慕的男人长得什么样也就顺理成章了,只是那位客人恐怕并不是如此想。
小道姑并未否认:“那位客人对她很好,给她带来外面的各种玩意,喜欢看她笑,每当姑娘笑的时候,他就会看着她出神,久而久之姑娘就……”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她若不犯傻,说不定也不会死,她一心待那人,将玉佩还了回去,结果引起那人杀心……”
日久生情的段子在话本子里一直唱不衰,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个恩客和妓女之间,还真是格外别扭。
姬堇华想起那莫名威压的姿态,瑶光死了之后他就立即寻找下一个长相相似的女子,对已故之人毫无惦念,可见瑶光在他心中根本不算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对她好呢?是因为她的外貌?可是妙清也说过瑶光并不是这里最美的姑娘——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像某个人?想了半天,姬堇华只想出这么一个答案。
思索无果,只得作罢,眼见小道姑出来得久了。再不回去恐惹人起疑,于是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帮我取名玲珑,来到这里后,妙清给我改名叫净琳。”说到净琳这两个字,她有些不情不愿。
姬堇华沉思片刻:“玲珑,你赶紧回去吧,那位管事若问起,就说耳环已找到,不必责罚了。”
叫玲珑的小丫头似乎许久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她,望着姬堇华愣了愣,才应声去了。
第二天姬堇华心事重重地起身,梳妆之时就见净慧走了进来。
“今天那位客人要来,妙清真人让我帮你梳妆。”
姬堇华心里咯噔一动,想起那人势在必得的目光,加之昨天从玲珑那里得来的消息,越发踌躇起来。
净慧瞧了瞧镜中她的面色,说道:“你也无需担心,依我看若是入了让他的眼,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顺他的意就行了。”
可是她就是不想顺他的意啊,姬堇华默默喊道。
打扮停当,净慧便引着她前往见客。
一进会客厅,那个对着窗户的身影便转了过来,迎着对方的目光,姬堇华心里忐忑不已,皇家宗室之中符合年龄的有不少,不知道这一位会是哪一个?她试图从身形样貌来判断,然而此人脸部被面具裹得严实,再加之衣裳穿得宽大,完全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姬堇华心内微微叹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这一仗要打赢谈何容易。
“你在想什么?”就在出神时,冷不防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姬堇华一惊,这才发觉净慧早已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愕然之间,她有些不知所云:“我在想你……”究竟是谁。
话说了一半惊觉打住,几乎都要将脑袋里面的吐了出来。
对方一愣,随机笑了出来:“想我什么?”
见他明显想歪了,姬堇华脸蓦地一红,却也不得否认,瓮声瓮气地说:“没、没什么。”
“看来瑶英是想念在下了,这倒是让在下分外惊喜。”说着伸手将她揽了个满怀。
姬堇华在心里暗骂自己搬石头砸脚尽干蠢事,脸上表情格外有趣。蓦地感到脖子上一阵异样,却见面具人将一条珊瑚链子给她戴上。
“这是……”姬堇华低头看着那红莹莹光泽流转的珊瑚珠,这样的品相显然不是凡品,印象中这般成色的珊瑚珠,她都没见过几次,更何况是数十颗一样大小的珠子串在一起做成的项链。
声音响在耳畔,格外温柔:“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姬堇华不适地往后挪了挪:“这么贵重的东西,瑶英受之有愧。”
那人似乎有些不快:“我送给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
“多谢公子。”姬堇华手指抚摸着那串价值不菲的珊瑚项链,想起玲珑所说的话,瑶光就是这么被他打动的吗?她只知道如果是自己,无论被关在这里多久,她都不会对一个恩客产生感情,哪怕他看起来再柔情万千。更何况昨天她刚从玲珑口中得知瑶光死亡的原因,心中对此人更是忌惮万分。
面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叹息。
这一次会面并未持续许久,那人就告辞了,不禁让姬堇华大松口气,原本还担心他会有什么不妥的举止,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又熬过了一次,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下午的时候,姬堇华在院子里散步,走了会儿在假山后面停下来休息,蓦地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难得十天半个月才出去一趟,真不容易,这回可得趁采买这个机会去酒馆里好好喝一杯。”
“你准备好了没有,我的车就停在院子后门处,你赶紧上去吧。”
“好了好了,这就去……哎呦……”那人说着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肚子疼,你先等等,我去个茅房。”
“赶紧去,动作快点,别耽误我时间。”
“我一会儿就来,你可等着。”那人说完就匆匆忙忙走远了。
姬堇华心念一动,出去采买?也就是说会到人多的地方?听两人的谈话,车就停在院子后门。她心底蓦地升起一丝希望,这几天以来一直寻不到出去的方法,此时哪里按捺得住,往四周一打量,见没人在近前,于是悄悄往后门摸去,果然看到一辆驴车停在那里,车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在等着同伴回来,嘴里不住念叨——
“磨磨蹭蹭,真是事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