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若儿怎么会是那种人！”

大少爷原本以为只要将一切过错都推到柳若儿身上，即使居老爷不原谅自己，也一定不会再继续善待柳若儿。没想到他只是刚开口提到了一点苗头，爹居然就想也不想的将他否决。

“老爷，墨寒既然决定说了，你就让他说完罢。兴许只是误会一场，要是不给他机会好好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解释清楚，一来只怕他会不服气，二来也怕外面的人认为你是一味偏帮穆先生呐。”

大奶奶此刻仿佛又变回了平日那位精明能干、知书达礼一切都为居老爷着想的居府女主人。她暗示的用眼神瞟了瞟张昆他们四人，刻意的让居老爷明白她这样说的原因。

因为有那四个外人在场，如果老爷就这么一口带过，不将此事与柳若儿划清界限，只怕这四人出去还不知会如何乱传。

“是啊居老爷，既然大少爷想说那就让他继续说下去吧。正好若儿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何原因，会让大少爷误会了若儿。”

柳若儿的声音轻轻柔柔从最里处飘了出来，张昆站在最外头，从他的角度看去，柳若儿就像是从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一般，不仅优雅柔美还有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触碰的尊贵。

“既然若儿你都帮着这不孝子说话了，那就给他个机会罢。”

居老爷没想到柳若儿会帮大少爷解围，也就索性给他一个机会继续说下去。其实惊讶的人又何止是居老爷，就连大少爷也完全猜不到柳若儿这女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今日无论如何，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一切过错都嫁祸到柳若儿身上的。可是现在当他见到这女人不仅没有慌张害怕，反而还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时，大少爷也不禁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她就真的这么自信，以为凭着居老爷对她的宠爱，即使背上了黑锅也都无所忌惮吗？

“原本孩儿和大掌柜已经商议好了另外一条计策，这件事儿那日在例会上，众位都听说过了。可是就在例会的前一天夜里，穆先生突然来找孩儿。她对孩儿说，她一向都不喜欢我们居府的二少爷，因为二弟经常对她恶言相向，还说她和爹你有……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关系。若不是因为爹你亲自开口，她也不会答应去做二弟的先生。平日里教教二弟做学问那倒不要紧，但这次她想出了一条妙计，如果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二弟她却不甘心。于是，穆先生便将此计谋告知了孩儿……”

大少爷虽然在同泰祥做了错事，但他所说的这个理由，却让在场的多数人都不自觉的有些相信。

众所周知，二少爷一向都桀骜难驯，对于居老爷更是无甚礼貌。就连当着居老爷的面，他也不曾收敛过脾气，依然拿柳若儿与老爷的关系冷嘲热讽。如果事情果真如大少爷所说，那柳若儿确实便是这件事情幕后的主谋，不管她是真心还是无意，但这个点子是她故意说给大少爷听，以此来打压二少爷的，却也并非没有理由。

柳若儿坐在圆凳之上，脸上的神情依然是那么淡定。

她心中想着事情，也不着急的去反驳大少爷的话，与她这般的淡然比起来，坐在圆桌另一边的二奶奶可就显得着急多了。

二奶奶愁容满面，此刻正在心中痛斥着自己，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她逼迫着二少爷将事情吐露，如今也不会引火上身。

上次老爷误会墨岚挨打是因为他想找人埋伏自己的大哥已经够冤枉了，这一次要是再让老爷认定了墨岚平日里经常欺辱谩骂穆先生，只怕便不会再如此轻易的饶过他了。

虽然她这个做娘的一直以来都不希望老爷太过看重墨岚，但要是让儿子受到皮肉之苦，她也一样的不忍心呐。

早知道如此，当初她就……她就不该……

唉，这都是报应呀报应，若不是因为她，也不会连累了儿子，连累了若儿。

二奶奶沉浸在无尽的内疚之中，也没空去顾周围的形势，如果她早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的事儿，大概她就不会再自怨自艾，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坐在她身旁的二少爷。

“放屁———”

饭厅内的人，此刻的目光都集中在柳若儿身上，他们似乎都在等待柳若儿的开口解释。没想到柳若儿还未张嘴，便有人抢在她之前开口说话了。

“你……你说什么？”

大少爷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一向跟自己都无瓜葛，看起来似乎也无心争夺居府继承人位置的二弟，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我说放屁———我说你的话都是颠倒是非，根本就形同放屁。”

二少爷将折扇一甩，“刷”的一声便在他手中打开。他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坐于椅上抬着下巴斜睨着正站在厅内怒指着他的大少爷，那样子看起来好不威风。

“你，你再说一遍！”

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这二弟平日里虽然爱出去风liu快活，但对自己从来也算是不敢冒犯的。大少爷根本就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的二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拆他的台。就算自己拿他来当挡箭牌又如何了，这种事情他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老二要反早就该反了，到了今日如此重要的局面再来发疯，他可没空陪他玩。

他居墨寒才是居府的大少爷，他才是未来居家的继承人。就连他的娘，居府的二奶奶都不敢多说什么，他一个丫环所生的儿子，成天只会与老爷斗嘴，不得宠爱的二少爷，凭什么跟他斗？

“呵呵……”

大少爷话才刚出口，另外一边却又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若儿，你又笑什么？”

居老爷原本就被大少爷与二少爷的争斗搅得头疼了，没想到一直不肯开口解释的柳若儿，却在这时候插足进来。

“回居老爷的话，若儿只是在笑大少爷。哪儿有人被人骂了，还求着人家再骂一遍的。我看啊，也就只有我们居府的大少爷，才有这样的胸襟了。”

柳若儿抬手轻掩嘴角笑着说道，说完便站了起来，朝着饭厅中央居老爷所站的方向走去。

柳若儿不提还好，经她这么一提，在场的所有人均反应了过来。像张昆他们这样找上门来算账的人，自然是不会给大少爷面子的，全都毫不客气的大笑了起来。至于居府内的其他人，当然怎么也要给大奶奶些面子，不会当面发笑。除了二少爷与三少爷外，也就只有些个站在角落里胆子较大的下人忍不住的转过身去偷笑了几声。

“哼，穆先生上次无事献殷勤我早已觉得奇怪了，后来又找借口打了我二弟一顿，当时我还认为先生真是讨厌二弟才会出此一招。现在想来，先生要谋划的大概远远不止这一些罢，穆先生无故出现在我居府，我们对你却不知底细，而你又能想出如此精妙的计谋陷害于我，到底意欲为何，还请先生明示。”

大少爷深知自己要想反击柳若儿就必须死咬着自己编造的内容不放，现在他心中虽然有气，但也强憋着不去理会。总而言之，嘴上占便宜并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拉柳若儿下水，或者让她顶罪。

“唉，没想到我们居府的大少爷不仅嘴巴厉害，就连脸皮也是如此厉害。若论到信口雌黄、花言巧语这些本事，二弟我可能还能跟大哥比一比。但若要比试比试谁的脸皮更厚，不要脸如二弟，看来也只有甘拜下风了。”

大少爷好不容易说了一段气势十足的诘问，为自己扳回了不少面子。没想到二少爷一开口，便让那些气势全都当然无存。

二少爷不仅笑得让大少爷讨厌，就连那动作举止都让他厌恶。只见二少爷说完之后，还不忘站了起来，利落的将折扇一收，似模似样的对着大少爷恭敬的作了一个揖，这模样看起来反而更为滑稽。

说起来，二少爷今日的行为着实太过奇怪，刚才那突兀的几声“放屁”已经不像他一贯的作风了。现在又突然的出言讽刺，让大少爷的脸直气的一阵青一阵红。虽说这二少爷平日里便没个正经模样，但对旁的人也还算礼貌，除了在跟居老爷说话的时候会较为不驯之外，也不常和他人结怨。

像今日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的嘲讽大少爷的事儿，就算是他的亲娘二奶奶也是决计不会预料得到的。

“爹，你让孩儿说出真相，孩儿照直了说却碍着了某人的私利，看来孩儿还是不说为妙好了。”

大少爷气的双拳紧握，瑟瑟发抖，但为了在居老爷面前维持一个好形象，他只能暂时压下平日的少爷脾气，假装冤枉的找居老爷抱怨。

“如果你这个不孝子说的真是事实，墨岚和若儿又怎么可能会相互帮着说话？你爹我虽然年老，但还没有糊涂，你的心思爹也能看透些。别以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别人就都怕了你，墨岚虽是你弟弟，但你若是想仗着大哥的身份胡乱冤枉他，依他的性子只怕也咽不下这口气。罢了罢了，你就给我站在一旁不准说话……墨岚，你来说罢。”

居老爷似乎是因为失望似乎又是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总之他的神情尽显疲态，看起来让人觉得格外沧桑。

“别的话我不愿多说，居府内这样尔虞我诈，以大欺小的事儿还嫌少吗？今日要不是有人闹上门来，老头子你可有想过过问？为了邀功偷窃他人的计策，为了受你赏识而打压别的人的事儿，在这居府之内已发生过了不只十次百次。如果老头子你这次还是决定和往常一样，不去追究此事，那墨岚我今日不说也罢。”

二少爷不知为何，突然和居老爷较起了真。

他就是要逼着居老爷给个承诺，承诺会严惩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如若不能，看他的口气，大概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罢。

“既然让你说，那为父就不会不管。不论是为了谁，起码我也要对盐场的兄弟伙计和同泰祥的各位管事掌柜有个交代。”

居老爷在大奶奶和四奶奶的搀扶下坐回了主位，虽然在他一旁的大奶奶此刻神情还算正常，但依旧站于厅中怒目看着柳若儿和二少爷的大少爷，额头上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既然老头子你这样说，那墨岚就姑且一信。事情其实很简单，我和二弟穆先生在书房商量完计策之后，回到岚坊却见到了我娘。我娘的性子老头子你也清楚，耳根子软心地又好，大概是受不了他人的哀求，便这么把我这儿子给卖了。”

二少爷只用了简单的几句话将此事原委说了一遍，他刻意的省去了大奶奶欺负威胁二奶奶的细节。不将大奶奶牵扯进这件事，一来这样事情会简单许多，二来居老爷也更容易严惩与此事相关之人，三来便是为了二奶奶的安全。

二少爷看起来虽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但在他的身后却有一只紧紧抓着他衣角的纤细小手。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那双手在不住的颤抖，他明白那是二奶奶的手，是自己亲娘的手。

为了让二奶奶安心，这一次他并不准备将大奶奶一贯的恶行也一起揭穿。只要能先扳倒一个欺人太甚的大少爷，那也能算是喜事一件了。

“爹……爹……你别听他胡说，这一定是他和那女人串通了的，他们只是不服爹你一向都看重墨寒，爹你千万不要相信呀……”

大少爷万万没料到二少爷真的敢将事情真相全都说出来，他此时已经慌了心神，只能语气紧张的否认着诋毁着，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现在这样的表现，更是体现出了一种谎言被揭穿后的慌张。

“馨儿、墨武，你们说———事实是不是这样！”

居老爷根本就不理会大少爷，转而去向二奶奶和三少爷求证。

二奶奶抬头看着正满面怒容看着自己的居老爷，想要开口说话，但看到就在老爷身旁的大奶奶此刻那双正凝视着自己，却看不出半分心思的深邃双眸，顿时便将刚想冲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说，还是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