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屋子里又有东西被摔得粉碎,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一点也没有打扰旁边正在专心绣花的银绣,甚至于眼皮都没有跳一下,手里的针线上上下下的极是稳妥,竟没有一点发抖发颤。
银绣生的很是貌美,这一眼望去只觉得仿若阳春白雪般的明媚,尤其是那双眼睛黝黑镇定从容,令人一时错不开眼睛去。
“你……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呢?你要知道再不去,你的亲事可就真的飞走了。你让我九泉之下怎么去见你爹?”砸东西的刘夫人咬着牙说道,这妇人生的也是美极了,跟女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下来的,此刻柳眉倒竖,双手掐腰,一张如粉雪般的脸上因为愤怒浮上了一层红,竟真真是美艳至极,若有男子在此真怕顷刻间就给把魂勾走了。
“砸完了?喝杯茶润润口。”银绣这才抬起头来,伸手倒了一杯茶,轻轻的扫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娘亲,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放在坐在这里看着满屋子里物件被砸碎的不是她,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刘夫人扶扶额,无力的呻吟一声,自己这卖尽力气闹了这么久就得到女儿这么一句话,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那浑身燃烧的小火苗嗖的一声就被浇灭了。
坐在女儿的对面,刘夫人伸手端过茶杯一口将茶喝尽,这说了一整个下午着实有些渴了,只是这喝茶的动作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银绣伸手又倒了一杯给母亲,缓缓的说道:“慢慢的喝,娘时常教女儿行走坐卧皆有规矩,不管何时不能乱了方寸,母亲今日不仅往日仪态尽失,就连这喝茶也成牛饮了?”
刘夫人闻言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嘴里的茶给噎死,简直就是泪流满面,她辛辛苦苦的将女儿拉拔长大,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多不容易啊,偏生这个女儿牙尖嘴利,每每总让自己上不来下不去,可恨她身为母亲却总说不过自己的女儿,让她情何以堪啊……
“别跟我扯这些,都到了这要命的时刻,你还顾着这些有的没的,你的夫君可就要娶旁人了,你就这么干坐着,不管不问?”刘夫人说着说着就要落泪,都怪她没本事,连女儿的婚事都保不住,这些年要不是小女儿支撑着这个家,兴许早就见亡夫去了。
“不是我夫君,不过是未婚的夫君。”银绣不咸不淡的说道,手里的针线依旧没有停下来,那一副双莲并蒂的图案栩栩如生,让人一看就心生喜悦。
“那还不是一样?这是你爹爹生前为你订下的婚事,可恨那吴家一朝富贵发达,居然要毁弃婚约,另娶高枝,我可怜的绣儿,你可怎么办?这要传扬出去知道你被婆家嫌弃,这以后你还怎么嫁人?”刘夫人生性是个要强的人,能把她逼得落了泪,也就只有这个小女儿的婚事了。
越想越是委屈,哽咽地说道:“早知道这吴家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当初就不该许这门婚事,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却要受这样的折辱,虽然咱们不是富贵人家,可也是你爹娘捧着长大的……”
银绣听到她娘又开始扯陈年往事,便忍不住的头痛,将绣活放下,抿了抿碎发,这才说道:“娘,男人这一辈子最喜欢的三件事情,升官、发财、换老婆!当初在怀林县咱们刘家是大族不假,吴家是个破落户,跟咱们攀亲是高抬了他们家。可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爹爹早逝,叔伯无情,三个姐姐远嫁,唯有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如今吴家小子出息了,中了武状元,哪里还能将咱们放进眼里,这门亲事女儿早就知道不中用了,心里明白的很,娘不用替我委屈。”
刘夫人闻言那火辣的性子又起来了,道:“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天理了,咱们有玉佩为证,婚书为凭,还怕他吴家不认账?”
银绣垂眸,那一张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原本板着的脸突然一笑,指着地上的碎片,轻声说道:“这一件斗彩花鸟双耳瓶少说也值十两银子,这一件汝窑青釉碗没有五百两买不到,还有着一件官窑贯耳瓶,这满地的碎渣子都是金贵的物件,娘倒是痛快了,你这一通发火我就折了两千两银子。吴家就是出了个武状元,我就算嫁过去又哪里及的上在家的富贵日子?”
刘夫人瞧着自己女儿,冷哼一声,道:“你别岔了话,就算你富可敌国,也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贾,吴家好歹也是官家,这怎么一样?难道我就愿意看着你一辈子女扮男装经商不嫁人了?”
银绣不在意的说道:“娘,吴家能悔婚可见不是什么良善人家,就算是强嫁过去,你觉得他们家能善待我?”
刘夫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是偏生又不服气,又道:“不管怎么样总是他们家忘恩负义在先,绝对不能轻饶了去,就算是要退婚也得有个说法。”
刘夫人越想越是憋闷,听说吴谨已经被尚书大人相中了,遣了媒人上门,这要是吴家应下了,她的秀儿可怎么办?腾地一声站起来,道:“不成,我得亲自去吴家走一趟,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敢悔婚!”
“娘!”银绣出声唤住了刘夫人的脚步,缓缓的说道:“难道我还非他不嫁了?你就这般觉得女儿嫁不出去了?还是娘亲以为女儿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
女儿的声音平淡中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气息,刘夫人浑身就是一颤,抬眼看向银绣,不安的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早说让你去认亲,你不肯,若是赶在吴谨中武状元之前认了亲,哪里还有这许多的事情?”
银绣叹息一声,人的本性要真是贪图富贵,嫌弃贫寒,就算是提前认了亲又能怎么样?更何况她刘银绣好歹也是新世纪高标榜的新新女性,虽然一朝不慎穿越而来,可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吴家要悔婚可以,这样的人家她还看不上,可是悔婚是要付出代价的!
“娘,吴家既然是这样的贪图富贵之家,我就算是提前认亲又能如何?与其被哄骗嫁进吴家,我倒宁愿看清楚他们的嘴脸。”银绣的声音淡淡的,两世为人早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每走一步都是这么的艰难,这些年女扮男装经商打下了自己的天下,也是小心翼翼,不敢走错一步,幸好这几年也培养了几个亲信大掌柜,不然的话她哪里能在家里还有闲情逸致的绣花。
刘夫人原本也不是一个这样的火爆性子,只是银绣爹刚去世的几年着实不好过,银绣那个时候还小,上面几个姐姐跟银绣的年岁差距甚大,都已经出嫁去了外地,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更不要说给母亲妹子撑腰了。
刘夫人为了小女儿不受人其辱,这才不得不让自己变得泼辣起来,自己的那点自家产要不是死死的护住,只怕都要被族里给盘剥干净了,后来银绣慢慢地长大,这孩子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更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是个经商的料子。
在老家亲戚都认识,要是女扮男装出来经商多半会被人识破,为了生计,银绣劝说母亲卖了自家的山林,攒了银子这才来到了京城。
其实也不是随意就选了京城落脚,银绣说要做生意还要去江南,可是刘夫人知道吴家搬迁到了京城,想着那总是女儿将来的婆家,挨得近便一些才是好,这才劝着女儿来了京都。
这一来就是五六年了,女儿也从十二三岁的女娃娃变成了十七八的大姑娘,这些年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总是一身男装进进出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倒也没惹出事非,银绣又是个格外谨慎的,行事干净利落,说话办事从不授人以柄,这才安安稳稳的有了自己的家业。
想起女儿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刘夫人又忍不住的哽咽起来,道:“都是娘没用,都是娘没用,连你的终身大事也护不住,要早知道吴家是这样的品行,我早早的就退婚了,哪里还能等到今日,都怪我没听你的,先前你就跟我吴家人品行不端,只怕不是好归宿,我却还念着这毕竟是爹爹订下的婚事,不肯你主动退婚,却不成想居然真被你料准了,我苦命的女儿啊……”
银绣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刘夫人身边坐下,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背,劝道:“娘,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无数的坎,您应该庆幸女儿还没有嫁过去,这要是嫁过去才知道了,真是哭都没地哭去。您放心,你也知道女儿的脾气,我断然不会吃了这个哑巴亏的,定要吴家付出代价的。”
银绣眉眼间带着一抹极为自信的笑意,她刘银绣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若是好人只怕早被逼死了千百回,这次吴家如此折辱,她总要讨个公道的,当然是用她的方式讨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