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齐郡东门穿行到西门,衢道间车水马龙,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熙来攘往,路两边酒肆、当铺、镖局、印染等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打铁的、卖艺的、耍猴的、吆喝耗子药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端的是一派热闹盛世之景。
一路风景无限,李罗二人无心留恋,在拥挤的人群中躲闪穿梭,车上的石头那么重,生怕一不小心碰伤了无辜百姓。短短的几里路,他们两人累得满头大汗。
等赶到西门外的时候,天色已过午时,在罗士信的指点下,二人急不可耐赶到秦家铁铺前。这里挤满了打制铁器的普通百姓,铁铺内传出来刺耳的打铁声。
挤进铺后,李栋发现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人身高七尺,比自己年龄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脸色被炽热的火光映照通红,额头宽宽,鼻如悬胆,面部骨格清奇,显得刚毅有力,棱角分明。
两撇英雄眉横插入鬓,看上去英武非凡,特别他那双眼睛,紧盯手中的活计,将手中铁锤稳键击打在烧得通红的铁模上面,点点火星飞溅,他丝毫不受影响,哪怕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语声喧闹也浑然不觉,依然将手里的铁块一下又一下照打不误。
另一人的年龄约四十岁左右,像是少年郎的父亲。他拿一把鸡蛋大小的锤子,“叮”的一声轻轻敲打铁块间。年轻人手中的大锤随后也“当”的一声,毫无偏差的打在相同的地方。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你往我来,只顾埋头打铁。中年人偶尔抬头回复来人的问话,有时头也不抬,让他们自己挑选,挑好后把钱或绢帛放在一处。至于他们是否放了,却不去过问。
打了一会儿,铁块由红渐黑,由软渐硬,中年人将铁块放回炉内继续锻烧。并蹲下添些柴火,忽嗒忽嗒拉几下风箱,炉内的火更加旺盛起来。
这个时候,少年郎将浸泡在水里的,已经初具模样的粗胚,放在铁砧上轻轻敲打,把不满意的地方再仔细雕磨,片刻间那模具就更像模像样了。
站在铺前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李栋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眼睛将铁铺内的一事一物看了个遍,生怕一说话就打破了父子二人温馨有序的节奏。
门前的人太多了,这批人前脚刚刚离开,那批人接着又挤过来。挑到满意的东西,留下钱物转身就走。
李栋又挤回去了,与罗士信找个饭馆,要了两碗面片儿,先填饱肚皮再说。
罗士信饭量大,一碗不够吃,只得再叫两碗,由着他的性子吃个够。
一边吃,罗士信一边问:“干吗不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打铁的?”
李栋微微仰头,望着房顶出一会儿神,才轻声说道:“对于手艺高超的人,我们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过去丢了钱转身就走。我们要和他们多谈谈,把我们的想法啊要求啊一一告诉他们。你也见到了,他们很忙,还不方便与他们仔细谈兵器的事。”
“那什么时间最合适?”夹了满满的一筷子面片,罗士信填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的问道。
李栋道:“等……等人少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我们再去秦家铁铺。”
“那就坏菜了。秦琼一天只打十把铁器,多一件也不肯打。现在已过午时,恐怕没戏了。”说话间第一碗面被吃得净光,罗士信捧起第三碗面,稀哩呼噜吃得有滋有味。
“……”
一天只打十把铁器?李栋一听罗士信的话当即没词了。有这条件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现在人都站在秦家铁铺前了,才支支吾吾提出来?尼玛坑爹啊!
今天不打兵器,这石头死沉放在哪里?一天还好凑和,明天还排不上号,没有轮到订制的机会,又怎么办?
难不成天天带着这东西满大街跑?
李栋有些焦急,双手对搓,脑袋飞快想着方法,怎么做才能突破秦琼的限制。
难题抛给李栋了,罗士信捧着第三碗面片儿,只负责把嘴皮子巴咂得山响。
他吃光面片儿后,李栋付了账,拉着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第二次赶到“秦家铁铺”前,人们都已离去,父子二人还在更加精细的打制那些铁器。
停下正在忙碌的活计,父子俩瞟了一眼牛车,中年男人见到车上的石块时,眼中闪出一片异样的眼神,少年郎看到罗士信时,身体微微一怔,但二人都没有说话,旋即低下头继续忙活。
李罗二人跳下牛车,李栋在前,罗士信在后,站在铺前离他们不远的方,也没有说话,只是站着看他们忙碌。
四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却相顾无言,铁铺内唯有锤声“叮当”传出好远。
过了好长一阵子,父子二人忙完一把成品,少年郎才悠然问道:“何所闻而来?”
回身看看铁铺前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李栋才知道秦琼是和自己说话。他这句话问得非常巧妙。站在你家铁铺前,除了找你打制兵器,还会有什么理由站在这里?
他不像问平常人那样,问打制什么兵器,也不说今天十把的限制已到,让他们明天早些来。只问听说什么事赶到这里。他的心思并不在他的专业——打铁这方面。
一时弄不清楚秦琼的问话有什么真实的意图,李栋只得拱手致礼回道:“闻所闻而来。”
他回答得也非常巧妙,听说了一些事情,我才赶到这里。至于听说了什么,李栋也没有点破。你问得不明不白,我也云里雾里回答,大家扯个平手不分胜负。
少年郎还想问些什么,中年人轻咳一声,他立刻打住不再问,开始忙活起来。
李栋也不再说任何话,站在那里只是看,也像在欣赏。
外面凉风习习,喧闹阵阵,与铁匠铺内外的人似乎毫无干系。铁烧得通红,锤声辽远,铺内热浪翻滚,父子二人浑然不觉,似乎铺外根本没有站着二个人。
在铺外站了足足整个后晌,四人谁也没有主动说一句话,直到日晒西山,天色朦胧起来。
李栋掸一掸衣服,转身回到牛车上,驾牛车准备离开。
这时少年郎突然长声问道:“何所见而去?”
李栋脸上一喜,坐在牛车上拱手回道:“见所见而去!”
然后,李栋不再说哪怕一句多余的话,驾着牛车离开了秦家铁铺。
他们离开以后,少年郎疑惑问道:“大人为何不接他们的活?”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道:“那块石头并非凡品,炼制起来颇不容易。放在往日尚可一试,现在你母亲病重……若非客官众多,我就有心关了这铁铺了。”
提到母亲的病,少年郎脸上一片灰暗,也不再问了,只是将手里的铁锤使劲猛敲,似乎那样可以把母亲的病魔驱走。
李栋和罗士信赶着牛回,由西门缓缓回到城内。
路上,罗士信问道:“你们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栋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他,只说明天早些来再试试。
沉默了半晌,罗士信又语出惊人:“秦家铁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今天秦琼的母亲不在铺内?”
李栋哭笑不得,微怒问道:“你对铁铺到底了解多少?能不能麻烦你一次性说完啊,老这样半天嘣出来一句,你是在磨炼我的耐心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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